急匆匆趕出來的春桃,見田柔佳貓腰躲在廚房的窗子下,屋子裏又隐約傳出吵鬧的聲音,不禁有些納悶。腳下步伐跟着加緊了幾步,道,“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
田柔佳被她唬了一跳,直起身子拍了拍胸脯壓驚,埋怨道,“做什麽?走路都沒個動靜,平白的唬了我這一跳。”
春桃委屈的撇嘴,“明明是姑娘自己聚精會神的聽牆角,倒怎麽成了我的錯?”
田柔佳側頭瞧了瞧依然硝煙彌漫的屋內,揪着春桃向外走去,“早前還以為你是個敦厚老實的,原也是個辣子,日後若再嘴上不饒人,仔細我縫了你的嘴。”
“哦!”春桃伸出雙手捂住嘴,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奴婢再不敢了。”
“哼,”田柔佳得意的笑,“就該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主仆二人說笑着向太太梁氏的小佛堂走去。
且說這梁氏,是田榮德的原配夫妻。原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祖上也曾是這上京城的大戶。據說她太祖上曾追随太祖皇帝起兵,官拜一品大将軍,後又封了侯爺,一時風光無限。可後來到了她某輩祖父輩上,出了個不愛帶兵打仗,只一心鑽研醫術的,偏老太老爺又只有他這麽一根獨苗,太宗皇帝體恤老臣,便封了太醫令,兩家自此世代從醫,世襲下來的爵位也越來越小。待到梁氏哥哥這輩分上,也早就已經算不得是名門貴胄了。可即便是沒落的貴族,梁氏身上還是帶着良好的閨秀素養。
自田榮德去世後,大哥田靖瑜當家搬進了主院,梁氏便令人在主院西面單辟出一個小院兒來蓋了祠堂,祠堂邊又建了一座小佛堂從此便将家中大權一并放手交給了內侄女小梁氏,自己躲在佛堂裏不問世事。說起這佛堂所出的位置,雖看着是依傍着主院而建的側房,可前面連着外書房,東面挨着主院,後面依次穿過兩個回廊又通向姨太太王氏和二姑娘住的跨院,以及田柔佳所在的院子。可見其是田家大院兒裏正兒八百的交通樞紐,地位更是不言而喻。
小梁氏原就是她的內侄女,便是放了權,這權力還不是依然掌在她的手裏。太太是個看似平和實則厲害的角色,田柔佳在蘇氏苦口婆心的教導下,銘記着這一點。
雖明知道她也不是什麽好人,可瞧她這平和的态度和整日吃齋念佛,慈眉善目的樣子,便叫人無法讨厭了她去。
田柔佳被一穿紅戴綠的丫頭引着進了太太的院子,金簪璀璨,映襯的那丫頭圓潤的小臉煞是好看。
“三姑娘先在這坐坐,太太這會兒才剛焚了香,正誦經呢。”小丫頭眉眼彎彎,客氣的将田柔佳往東炕上讓。
田柔佳雖是個不太懂禮數的,也知道,那鋪了杏色織錦洋毯子的座她是坐不得了,于是巧妙的躲過了那丫頭想要上來攙扶自己的手。“有勞琥珀姐姐了。”一面笑着,一面側身搭上了春桃的手,在左手邊的小椅子上坐下。
那琥珀伸出來的手僵在半空,定睛瞧了瞧田柔佳,笑道,“三姑娘客氣了不是,”轉身接過奉茶丫頭端來的茶遞到田柔佳手上,“昨兒大爺回來送了兩罐子玫瑰膏,太太特意囑咐了一早姑娘來請安便舀一勺來給嘗嘗,若是喜歡便打發人也給姑娘送去。”
田柔佳接過銀白點珠流霞花盞來,用手撚起蓋子便瞧見飄在上面鮮紅的玫瑰花瓣。不禁嘆道,“眼下這時節竟還能有鮮花瓣,真是難為大哥費心思。”
那琥珀眼唇一笑,“昨兒太太也這麽說呢,咱們大爺是個知冷知熱的。知道太太最喜這豔麗的玫瑰,便讨了這麽宗巧來哄她。”
田柔佳看着千嬌百媚的琥珀也跟着笑了起來,低頭啜了一口玫瑰花水。只比平時的白開水甜點罷了,未見得好喝多少。心中不免有些可憐這些沒喝過正經果汁的古人。想想現代的玫瑰花茶,不知道要比這個香甜多少倍呢。
“琥珀姐姐,大爺來給太太請安了。”正說話間,忽有小丫頭掀了簾子進來彙報。
琥珀一聽,眉開眼笑,“瞧,太太今兒又得念叨巧呢。每次若是大爺在家,準趕上三姑娘請安的時候來,一次沒差過。大爺對姑娘可要比那嫡親的妹子更好呢。”
田柔佳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琥珀蝴蝶般的飄了出去。這什麽話啊?若是大姐還未出嫁,聽到這話豈不是要被氣死?
春桃不滿意的瞪着琥珀的背影,輕輕握了握田柔佳的肩膀。田柔佳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給她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
伴随着琥珀銀鈴般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身披純白色貂鼠披風,身着玉色錦紋長袍的少年闖入了衆人視線。
烏黑秀發高高束起,腰間玉帶上,整整齊齊的挂着翠色玉佩和黑底金線的香囊,通身戴着儒雅的氣派。
待一衆丫頭們叽叽喳喳,争先恐後的替田靖瑜脫掉了披風,他才得空上前,對田柔佳笑道,“小柔,咱們可有大半年未見了。”
聲音低沉悅耳,可偏就帶了那麽幾分底氣不足。眉清目秀,可偏就在眉眼間帶了幾分哀愁,讓人看着十分憋屈。方才遠觀時的儒雅風流,近處一瞧陡然全消,讓人好不郁悶。
田柔佳放下手中的花茶盞起身,雙手在腰間交疊,行了禮,“見過哥哥。”
田靖瑜伸手扶了田柔佳起身,“自家兄妹,豈不外道?昨兒回來瞧見妹妹院裏黑了燈,想是睡下了,便沒去瞧你。我從聊城捎了你愛吃的蜜餞金棗,過會兒打發人給你送去。我瞧着這大半年不見,你怎麽清減了許多?可是父親不在,太傷心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妹妹別圖感傷懷,仔細自己的身子骨才是。”
田柔佳臉挂黑線,笑的十分尴尬。這個哥哥是真的不知道自家情況還是在作秀?若是作秀,還真是和梁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演藝達人。
“太太來了,太太來了。”随着外屋小丫鬟們的低聲傳喚,厚重的門簾,被一雙素白而修長的玉手打了起來。梁氏身着玄青色水紋長衫,手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鬓角斑白的矮髻上不帶任何發飾,更襯得她的表情肅穆而莊重。複制搜索複制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