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難堪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這院裏的大丫頭,大哥田靖瑜的通房金釵。

“大冷天的,姑娘怎麽也不帶着手爐?”金釵笑盈盈的迎了上來,将手中金絲镂花手爐塞到田柔佳手中。

田柔佳笑看着硬塞過來的手爐,笑的尴尬。“來時匆忙,竟是忘了拿。偏勞姐姐記挂着,倒叫我感激不盡呢。”

金釵含笑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笑容依舊,轉身掀了正廳的厚重門簾。“姑娘且屋裏坐,暖暖身子。奶奶方才被太太叫去對賬,這會正在東屋淨手呢,奴婢這就去禀報一聲,說姑娘來探望奶奶。”

“那就勞煩姐姐了。”田柔佳客氣的點點頭,以示謝意。面上看着軟趴趴又感激不盡,可藏在袖中的手卻早已經青筋暴露。

門簾落下,掩住金釵俏麗的身影。有身穿粉衫紫裙,頭梳雙丫髻的小丫頭奉茶而來,單只将手中的托盤擺在田柔佳手旁的桌上,垂着眼皮福了福身,轉身離開。

偌大的大廳內只剩下田柔佳主仆二人,伸手端起茶,吹了吹茶末,田柔佳依然笑的沒心沒肺。“上好的碧螺春呢,眼下這個時節能喝的上這麽新鮮的,着實不易。”

春桃默默的看着田柔佳押了口茶,輕嘆了口氣。“難為姑娘有這份豁達,如今這些人,奴婢看在眼裏都氣不過。金釵仗着大奶奶寵她,大爺又對她有幾分憐愛,就越發的沒了樣兒。明知道姑娘如今這光景根本沒有像樣的手爐,卻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來刻薄姑娘。這起子下人也統統都不把姑娘放在眼裏,讓一個連請安都不會的粗使丫頭來奉茶,不知道是寒碜姑娘,還是不拿自己的臉面當回事兒。”

春桃越說越氣,怒火在刻意壓低的聲音下熊熊燃燒,讓她的小臉憋的通紅。田柔佳放下茶碗,握了握她的手。“傻丫頭,何苦同她們一般見識?等小稀的事兒辦妥了,咱們就搬到莊子上去。有我在,明年一定大豐收。就算發不了財,溫飽總是有的。到時候,讓咱們同蘇嬷嬷一家在一處,其樂融融,再不受這院裏人的氣,不好?”

“好,怎麽不好。只是……”春桃欲言又止,可巧,這會兒有人掀了簾子。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随即響起,“呦,瞧瞧這是誰來了?”

田柔佳擡頭,就見一光彩照人的年輕少婦被衆多仆婦丫頭簇擁着進了門。一身金絲百碟穿花洋紅裙,外罩五彩石青銀鼠披風,耀眼的不只是一星半點。田柔佳低頭瞧了瞧自己身上半舊不新的白色撒花棉披風,起身迎了上去,微微俯身,“見過嫂嫂。”

梁氏趕忙伸手握住田柔佳冰冷的小手,将她扶了起來,笑道。“這哪兒話說的,倒叫妹妹行了這麽大的禮,自家人豈不是外道?說起來,昨兒太太還同我念叨,發月例的日子都見不着三妹妹,如今妹妹是越發忙了。太太瞧不見妹妹,自然是惦念的,我便跟着安慰幾句,想是去年莊子的收成極好,小稀如今的賭術也是越發進益了,聽聞前幾日還贏了南平郡王幾百兩銀子,如今妹妹手頭富裕了,就瞧不起咱們這起子窮親戚了呢。”

田柔佳看着梁氏猩紅的嘴一張一合,窒息感撲面而來。瞧瞧人家,才不過剛見面而已,就把她搞的十分不堪。田柔佳雖不是個嘴上刻薄的,可也不是什麽能随便數落的,忙回握住梁氏的手,笑的十分親切。“嫂子只道咱們眼裏沒人,卻不知道,這田府裏大奶奶的門檻最是高不過的,想踏進大奶奶的門,可是費了咱們好大力氣呢。光是那守門的丫頭就眼高于頂,不認識我這庶出的三姑娘呢。”

梁氏的笑容僵了僵,拉着田柔佳到東面的軟榻上坐下,黑着臉對着一屋子的奴才道,“哪個沒長眼的?就算三姑娘平日裏不來咱們這走動,可光瞧瞧這通身的氣派,也像極了老爺的嫡親姑娘,哪兒就容得你們怠慢了?”

衆人被梁氏教訓着,通通都垂了頭,方才故意不理睬田柔佳的小丫頭撇撇嘴。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嘟囔道,“光瞧着那張蠟黃幹瘦的臉,就不像是嫡親的姑娘。”

田柔佳的手輕輕一顫,權當未聽見,梁氏笑着看她,“妹妹日後要多多來嫂子這走動走動才是。你大姐出嫁後,就只剩下二妹妹沒事來我這兒坐坐,我們倆也無非湊到一起說說哪家的胭脂好些,哪家裁縫比咱們家先前的師傅好些,多是些無趣兒的話。妹妹從小識文斷字,飽讀詩書,肚子裏有好些個有趣兒的故事,有空多來我這走動,咱們姊妹妯娌一道解悶兒,不好?”

“自然是好的。這些日子,也着實是被小稀的事兒惱的沒法子,才沒空來給太太,哥哥嫂嫂請安。”田柔佳皮笑肉不笑的附和着,偏頭撫了撫發上銀簪,正瞧見先前嘟囔的小丫頭被一婆子拉着,不情不願的自後門走了出去。

梁氏挑了挑眉毛,一副很驚訝的表情,“怎麽,小稀又在學裏淘氣了?還是那小氣的南平郡王惱不過輸給咱們,找了他麻煩?”

田柔佳搖頭,“人家南平郡王是禮親王的胞弟,又是皇太後最疼愛的孫子,哪兒有功夫跟咱們這小門小戶的上心思。小稀前兒去城南賭坊,輸了五十兩,如今這光景手頭也沒有富裕銀子替他還錢。賭坊收債夥計說,若是三天之內不湊齊銀子……就……”田柔佳扯了手帕,在幹澀的眼睛上按了按,揉紅了眼圈,故做抽泣狀。“就要咱們肉償。”

“肉償?”梁氏瞪大眼睛,“怎麽這賭坊老板也是個好色的?瞧上了三妹妹,偏要逼婚不成?”

田柔佳錯愕的看着一臉認真的梁氏,這是哪兒跟哪兒?肉償?肉償!“嫂子說的什麽糊塗話,這肉償自然是要砍掉小稀的一只手臂。”

梁氏大驚,忙用手捂住欲脫口而出的驚呼。

田柔佳又抽泣兩聲,垂了眼,非常艱難的擠出一句話,“如今走投無路,還勞煩嫂子搭救。”

梁氏露出促狹的笑容,拍了拍田柔佳的手,“爹爹過世後,咱們家種出的藥材一年不如一年。宮裏不收咱們的藥材,自然也不好向外賣。好容易賺些錢,還要貼補這一大家子,這一時半會兒倒真湊不出這些個銀子,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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