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災難為無糧商
“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吃食吧！”
“行行好……給我們一點吃食吧！”
大旱果然來了。
整個夏天，林城及其北方數百裏，都沒有下過一滴雨。
藍縣雖沒有那麽絕對，可也是雙手能夠數得過來。
酷暑本就難捱。
不下雨，作物都被曬得枯萎。
不少小溪、河流，甚至都已經露出了河床。
無糧，無水。
成批的百姓死在逃災的路上。
能到藍縣的，已是少數了。
“旱災的影響還在不斷擴大，咱們能進的糧食越來越少了。加上路途遙遠，價格也幾乎翻了一倍。”萬佳菲拿着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天災磨人，所有人的日子都變得不好過。
商行獨家是一把雙刃劍，順風順水時自然盆滿缽滿。
可遇到這種情況。
每日光是藍縣裏需要的糧食，就夠江雨竹她們愁到頭禿。
外邊兒漲價了，藍縣城裏卻不能漲。
還有大批的普通城裏百姓等着買糧吃呢。
“也不知道這旱災什麽時候能結束……老天爺啊，你就不能下點雨嗎？再這樣下去可就不是我們賺不到錢的問題，而是我們也買不到糧食的問題了！”萬佳菲要發瘋。
錢沒賺多少還天天在這裏操心民生大事。
她真的要碎了。
“現在能買的越來越少，倉庫那邊說，已經在拿我們之前屯的糧在補了。”
江雨竹也憂心忡忡。
雖然她趕在之前大量收購各地多餘糧食。
可是旱災影響的範圍實在是太廣，且曠日持久，絲毫沒有要緩和的跡象。
“已經在補了！？”
萬佳菲又是一通劃拉。
“按照這樣，如果每日都拿咱們倉庫自己的出來補缺口。那咱們屯的糧最多也就維持兩個月，這還得是藍縣沒有新難民進來。”
“撐不到兩個月了。”江雨竹深深吸了口氣。
這些日子她為了防止采買地的老板又像林城那樣。
她都是跟着采買隊伍實地去勘查。
就是怕再次出現老板們為了掙錢不顧百姓的情況。
每次回來，藍縣裏的難民都會多一成。
缺口只會越來越大。
“怎麽難民變這麽多了！？”
不過一個上午的功夫，難民就已經布了半條街。
“說是西邊過來的。”
夥計小聲向江雨竹說着自己打聽到的情況。
“西邊？”
“旱災已經蔓延到那兒了？”
江雨竹的擔憂又重了一分。
“是啊……也是多少年沒遇見過這樣的大旱了。”夥計道，“對了，不少糧店和我們說想多進點糧食回去。城裏的難民多了，他們賣得好。”
“多進？我像是有多餘糧食的樣子嗎？”
“有錢您不賺啊？”
“有錢也得有貨吧？”
……
“你最近上街了嗎？”
寶府裏，江雨竹和萬佳菲正并排坐着吃飯。
一碟小菜，一碗清粥。
這就是她們的吃食。
她們不敢浪費，府裏的幫仆們不少家裏也遭了災。現在大大小小幾十人都靠府裏那點糧，只能省吃儉用些。
江雨竹才結束了一趟遠行。
這次她出去了半個月，日夜都是快馬。
雖然極其辛苦，不過好在又帶回了夠藍縣一個月的吃喝。
七七八八加起來，哪怕供求再增加三成，也還能撐兩個月出頭。
“看見了。”
她回答道。
“出去半個月，難民更多了……餓死的也更多了。”
“後面的糧還能運進來嗎？我看照這個樣子，下次糧食一進城就會被難民們包圍搶光。很多人都活不下去了。”萬佳菲戳着碗，她在藍縣看到的比江雨竹更多。
“沒有糧了。旱災這麽嚴重，南方不肯再賣給我們。”
江雨竹的睫毛微微顫着，難掩內心的負疚。
“為什麽？他們不是糧食很充足嗎？”
萬佳菲問道。
“他們怕大旱遲早有一天會輪到他們頭上，所以所有的糧食都僅供他們自己。”
“那完了。”
萬佳菲扔下了筷子。
她沒心情吃了。
“唉……夫人你這也算是盡力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爺吧！”
胡媽媽來看江雨竹。
“希望老天爺早點下雨，結束這場天災。”
她雙手合十，拜了拜天。
江雨竹道：“拜天不如拜自己，指着天上下雨不如想辦法多弄點糧食出來。”
“這不是沒糧了麽……”
萬佳菲托着腮。
江雨竹沉吟了片刻。
她從行李裏掏出一張地圖。
“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藍縣離海邊不過兩百裏。也許我們可以出海試試。”
“出海？你要去捕魚啊？”
“這次采買的隊伍裏有漁民，他們說海對岸有陸地。而且我聽說臨近那邊的海域還在正常下雨，漁民們偶爾遇上那邊的船，還能拿錢換一些糧食。”
胡媽媽和萬佳菲都震驚于江雨竹的大膽。
尤其是胡媽媽。
她還沒見過哪家夫人膽子這麽大呢！
敢一個人帶着采買隊出去采買就算了。
現在居然還想着出海！
萬佳菲磕磕巴巴道：“這……我們也沒有船吶……”
“這不怕，我已經和小劉說好了，他家就在海邊。”江雨竹道，“他說了，他們那個村子有兩艘大船，以前就是跟着批文出海的。”
“還要批文？”
“是啊，這個也好辦，咱們去找許會長。”
“那我報名！我和你一起去！”萬佳菲舉手道。
“你們……女孩子家家的怎麽膽子都那麽大！”胡媽媽拍手道，“哎呦，你們倆真的是！要真這麽好辦，那為什麽許會長他們不去？男人都不去的地方，你們還上趕着吃苦！那男人不比女人堅強些？”
“胡媽媽，你這個說法我可就不同意了啊！”
萬佳菲用手指掰着人頭。
“你看啊，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雨竹也是女的！”
“你孫女小月是女的……府裏的采買、廚師……她們都是女的！咱們府除了馬夫是男的，那可是清一色的女将！”
她把手舉到胡媽媽面前。
“你說說，咱們府哪裏比人家弱了？”
她又繼續道：“你別把那些男人看得那麽厲害！許會長還是憑他夫人才能穩坐位置呢！再看看藍縣裏那些老板……他們能吃苦？他們不想着怎麽作假欺負新人就不錯了，你還助長他們的威風。胡媽媽你得改改啊，誰說男的就一定比女的強！”
胡媽媽身子一仰，做投降狀。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們。”
“出海畢竟也危險，你們自己去我還真不放心。不然也帶上我吧！”胡媽媽又說道。
江雨竹在地圖上圈圈畫畫。
她拒絕了胡媽媽的自薦。
“那不行，府裏還需要你來操持。”
“府上現在供養着這麽多人，要是我們都走了，那一定會出亂子。”
她向胡媽媽撒嬌：“還是得有您替我們把關吶~”
“夫人都這樣講了，老奴豈敢不聽啊！”
胡媽媽裝着板起臉，随後又一臉慈愛地看着她。
“好喽~拯救世界去喽~”
萬佳菲歡呼起來。
……
“霍夫人，不是我說，你也太……”
許會長像做賊似的。
他從商會後門偷偷摸摸把批文交給了江雨竹。
“你知不知道現在是特殊時期。”他的臉像個苦瓜，“你說說你，堂堂一個商行，在這個節骨眼上要帶着一批存糧出海。知道的是你出去找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帶着糧棄藍縣于不顧呢！你曉不曉得上頭問了我多少問題？”
“我家還在這兒呢，都擔心什麽呀？”
江雨竹接過批文道。
“你看看你這一車的糧食！”
許會長用手指着跟着江雨竹一塊兒來的糧車。
萬佳菲已經帶着行李箱子提前出了城，江雨竹則負責拿完批文帶着她們以及船上人的口糧一起去彙合。
“這誰看了能放心啊？”
許會長問道。
“負責采買糧食的人走了，還帶着這麽多糧食走了。”
“我要是從正門見你，還不知道要鬧出多大的亂子呢！百姓得指着我的鼻子罵！”
他又接着道：“我可是用我自己的身家性命擔保，你就是出海替藍縣找糧食去了，你可不能辜負我的信任啊！千萬不能！”
“嗯嗯嗯。”
江雨竹敷衍着爬上糧車。
“你不要騙我啊！你要是跑了我肯定會找你拼命啊！”
“駕！”
她帶着這車飛奔。
“喂——”
……
“好餓啊……”
“娘！”
“爹……我不想死在這兒……”
“誰家能給口吃的？求求了，我丈夫要不行了！”
……
城中一座破廟裏擠滿了人。
可廟裏卻沒人動靜。
每個人都像靜止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偶爾有幾個動身的，也緩慢地如同樹懶一般。
“新消息！新消息！東城門那兒馬上要過一輛糧車！是寶府商行的！”
“……你又在胡說。”
“是啊，寶府商行不是早就買不到糧了嗎？”
“不是買！是要運出去！”
“什麽！？”
廟裏傳出了窸窸窣窣地動靜。
很多人都撐着身子爬起。
“不是糧食只夠施粥了嗎？他們怎麽還往外運？你是不是……看錯了……”
他們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我沒看錯！我親眼看到許會長給了張紙給商行那個女老板，說是什麽讓她注意點兒……她還帶着一車糧食！我看她那個路線，就是要從東門出城！”
廟裏罵聲不斷。
“好啊……我們在這裏餓着，每天那麽多人死……他們有餘糧寧願拿去賣也不肯拿出來……”
“奸商！”
“我早就說了吧！他們不能信！”
“施粥就是為了穩住我們！好讓我們不去鬧事！”
“xx的，不給人活路！”
“能動的都走！”
“走！”
“我們去搶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