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大得出奇的山洞又是什麽地方?
司馬灰平生所歷之奇,以“占婆王匹敵神佛的運氣、羅布泊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北緯30度水體怪圈”為最,想來世上詭秘古怪之事莫過于此了,卻總都有些線索可尋,唯獨涉及到“綠色墳墓”,就完全找不出任何頭緒,一直糾結在“死循環”裏越陷越深。他僅知道“綠色墳墓”妄圖掌握深淵裏存在的秘密,如今全部的希望,只懸于這最後一條渺茫的線索,那就是搶先在陰山裏找到“通道”。
他自打掉進山洞之後,借着岩壁上的鬼火,看到了“箱中女仙”的真身,終于在千鈞一發之際,使用氧燭将其置于死地,随即失去了知覺,而羅大舌頭等人則是剛下來不久,誰都沒顧得上觀察周圍地形。
此刻勝香鄰點起了火把照明,司馬灰趁亮在洞底找回了背包和槍支,但發現“1887型杠杆步槍”摔壞不能使用了。勝香鄰見狀便将自己的“1887型步槍”交給司馬灰,她則向羅大舌頭要了那柄瓦爾特P38手槍防身。
當前面臨的危機,就如高懸在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随時都會落下,司馬灰能感覺到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當然是不敢懈怠,立刻将步槍背到身上,忍着疼舉目四顧,這裏的洞壁含有磷化物,不時冒出鬼火,在相物之術中稱作“陰燭”,顯然是死的人多,屍氣凝聚而成,離遠了就看不清楚,照明還是主要依靠礦燈和火把。
衆人眼見洞穴規模宏偉,火把雖然明亮,也只能照及一隅,估計深淺只相當于洞口直徑的一半,底下也沒有洞口那般寬闊,周圍古壁削立,齊整異常,岩壁上全是一層接一層的蒼紋皺褶,每層都有半米多高,輪廓清晰,宛似波濤洶湧的大海。
司馬灰記得有種上古地層痕跡,被稱為“大海波痕”,他以前在宋地球的書裏看過這類插圖,此刻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也不禁驚異于天地造化之雄奇,人工畫卷又豈摹其萬分之一。
高思揚不明白“天匦”為何物,她問司馬灰:“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司馬灰說人生在世都是匆匆過客,肉身凡胎難免一死,相傳人死之後,形滅神存,只有一縷幽魂不散,還可重入輪回,也有不少人生前壞事做盡,要被打到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陰山就是關着這些惡鬼冤魂的地方,據說這座陰山裏有個圓盤形的物體,亘古已有,關于它的相關記載也不算少,卻都是稀奇古怪,根本讓人無法理解,在沒看到實物之前,我也是絲毫捉摸不透。
高思揚又問:“可這裏好像什麽也沒有,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司馬灰說:“這座漂浮在北緯30度怪圈裏的磁山,肯定就是陰山了,因為它與巫楚壁畫裏的記載完全吻合,但現在距離這麽近,磁山為什麽沒有将獵刀步槍吸住,以及古人在山裏發現遺骸的具體地點,還都不得而知……”
這時衆人已翻過一道接一道的地層波痕,摸索到了對面一側的岩壁附近,就聽洞口傳來些細微聲響,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攀壁而下。
司馬灰等人立即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聽了幾秒,不由得相顧變色:“是這陰山裏的行屍走肉!”
衆人原本還感到奇怪,為什麽一直沒受到“伏屍”攻擊,想見它們多在距離水體較近的地方,以便掠食求生,先前可能懼怕“箱中女仙”,才紛紛躲避藏匿,此時卻嗅到了生者氣息,就跟着爬進洞來。
衆人心下雪亮,這些魂死魄生的“伏屍”兇狠殘忍,行動極為快速,加上洞穴裏漆黑無比,倘若是成群結隊的撲過來,憑這幾條步槍恐怕無從抗衡,他看到火把照耀下,岩壁底下有三個形狀很規則,城門大小的窟窿,立刻拔足奔去。
“二學生”兩條腿發軟,稍慢了幾步,就覺身後有“咕咕哝哝”吞咽口水之聲,心裏更是發慌,想着千萬不能回頭,還是忍不住後看了一眼,當時陰燭忽明忽暗,就見一張帶着淤血的灰白大臉近在咫尺,頓時驚駭欲死,腿底下更不聽使喚了,被那“伏屍”一把揪倒在地。他見“伏屍”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來,不禁吓得高聲慘叫。誰知那“伏屍”嘴部越張越大,轉瞬間竟張成了一百八十度,下巴像塊破簾子似地垂到了胸前,鮮血決堤一樣從嘴裏湧了出來,流的“二學生”滿身滿臉都是,他瞪目結舌,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木雕泥塑般躺在地上呆呆發愣。
原來是羅大舌頭發現“二學生”情況不妙,而加拿大雙管獵熊槍殺傷面太廣,近距離根本不能使用,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摳住了“伏屍”張開的大嘴,晃臂膀運足力量,暴雷也似斷喝一聲:“開!”居然“咔嚓”一聲,把那“浸死鬼”的上下颌骨從中掰開。
這時另外三人從後跟來,目睹了羅大舌頭空手竟有如此蠻力,驚心動魄之餘無不嘆服,當即拽起地上的“二學生”,從岩壁下的豁口裏魚貫而入。
衆人穿過岩壁,舉起火把一照,見是個規模相近的洞穴,才知這山體內部是洞中套洞,被岩壁隔成了兩間石室,同樣齊整得近乎詭異,只不過這間石室頂部封閉,而岩壁底部孔穴貫通,沒有東西可以遮攔。
衆人不敢停留,舉着火把繼續往深處走,卻見盡頭的岩壁下,仍有三個并排的窟窿,竟與剛才穿過的那道岩壁一模一樣,但身後“伏屍”跟得太緊,他們來不及再看周圍地形,只好硬着頭皮埋頭鑽進去,出去一看還是一間石室,不免更是駭異。
五個人一路深入,也不知穿過了多少道岩壁,而每道岩壁對面都有一間石室,卻不見地形有任何變化。
衆人越走心裏越是發怵,這山洞裏古怪已極,天曉得它通着什麽地方。如果山體內部的結構是鬼斧神工天然造化,那也不可能是幾十間石室都被岩壁隔開,各自的規模形狀又都完全相同,更看不出有人力開鑿的痕跡,甚至可以完全排除人為的假設,因為這種工程絕不是人力能為,究竟是地形相似?還是始終在兩點之間重複經歷着同一個事件?
陰山伏屍在身後緊追不舍,只是受地形限制不能一擁而上,衆人被形勢逼迫,腳下一步放松不得,不停地穿過一道又一道岩壁,根本顧不上去想什麽,卻見這山腹中的石室無窮無盡,漸漸兩腿酸麻,呼吸變得沉重,心中更是打顫。
“二學生”實在跑不動了,被衆人拖死狗般地硬拽着,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其餘幾人,恐怕跑到死也沒用,這個山洞裏面實在太詭異了,試想天然山洞的內部結構怎麽會完全相同,而且不是一處兩處相同,是至少幾十個石室都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裏摳出來的,這地方簡直就是迷宮般的“溫徹斯特鬼屋”。
羅大舌頭也叫道:“打沒進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我看咱多半被這山洞裏的陰魂纏住,中了障眼法了,不來點黑狗血是出不去了。”
司馬灰聞言心中一動,想起當年在京聽過的一件怪事:那是說早年間有個書生,家境貧寒,在京郊一處荒園裏苦讀,打算應試大比之時博個出身光宗耀祖。天底下的讀書人大多如此,但想的容易做得難,舊時科舉制度的狀元進士,都如篩孔篩出來的一般,每科總共能有幾人高中?這書生連考了幾年都是名落孫山,某夜月明星稀,他獨自一人在荒園徘徊,對着月亮吟詩遣懷,忽聽牆頭有人咯咯發笑,擡頭一看原來是個絕色美女,從牆外探頭進來看他。自古道:“燈下觀男子,月下看美人”。書生一見那美女在月下明豔無方,頓時看得呆了,以為是有哪家小姐暗中仰慕自己才華,特趁月夜前來私奔野合,不禁喜出望外,趕緊整頓衣冠打開園門迎接,誰知來到門外一看,發現那竟是一條米鬥粗細的大蛇,在牆下頂着一顆美女的腦袋,聽得園門開了,便轉過頭來沖着他擠眉弄眼,驚得書生三魂不見了七魄,逃回房裏反鎖了門戶,緊接着就聽到有人砸門呼喚其名,書生哪裏敢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匆匆收拾行李逃回了老家,但此後夜夜入夢,都會回到月下荒園,将前事重新經歷一遍,如此反複不斷。那書生受不得吓,沒多久便病入膏肓,眼瞅着堪堪廢命。最後幸得一老叟相救,他授予書生秘訣,再遇夢回荒園便立刻咬破自己食指,就能立刻從重複的噩夢中驚醒過來。這個傳說版本甚多,如今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書生一定是被妖物所纏,破了障眼法即可安然無事。二學生所說的“溫徹斯特鬼屋”雖然古怪,畢竟是人之所為,而這山洞卻是天然生成,說不定其中有“地市”幻布,或是被陰魂糾纏,也甭管遇到的究竟是什麽情況了,只要咬破中指,身上感覺到疼痛,便能立刻擺脫。
司馬灰動了此念,就告訴衆人趕緊自咬手指,否則還得一遍接一遍重複鑽過相同的岩壁,随即帶頭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心想這回可就逃出去了,不料到盡頭一看,赫然是道直上直下的岩壁,壁上波痕如海,下面有三個窟窿,早已數不清見過多少遍了。
第五話 重複經過
司馬灰聽聞以往每遇亂世,便是天垂異象,妖怪屢生,多以邪法惑人,若是你反反複複經歷同一件怪事,那多半是有地市現象發生,形成的原因很多,也可能是岩壁裏陰氣沉積所致。這并非是無稽之談,湖南長沙黑屋附近荒墳古墓衆多,民國那時候的土賊,一到夜裏就出來幹活,掏開墳包子摳寶。某次三個賊人掏開一個盜洞,挖到深處觸到有古磚,那可全是帶着畫像石的,一看就知道掏着了大墓巨冢。群賊喜出望外,以為要發大財了,連夜埋下火藥在墓牆上炸出個窟窿,等到散盡了晦惡之氣,就該下去掏行貨了,這幾個賊本來各有分工,可留下把風的唯恐進去摳寶的私藏賊贓,進去摳寶的也不太放心,害怕自己幹着半截活兒被人悶死在裏頭,經過一番商量之後,三人決定破了規矩一同下去,于是彼此都拿牛筋索子栓了,一個接一個,腦袋頂着腳心鑽進了盜洞。誰知就在這條不算太深的盜洞裏,三個土賊向前爬到馬燈煤油耗盡,洞子裏陷入一片漆黑,他們也沒摸到先前炸開的墓牆。仨賊發覺情況不妙,知道遇上鬼了,加上做賊心虛,越想越怕,趕緊到趴着向後退,可後面的入口也沒了,這條直進直出的盜洞,居然兩端不見首尾。
結果這三個土賊連驚帶吓,都被活活的困死在了盜洞裏,到死也沒找到出口。半年後另有群賊發掘古冢,才在盜洞裏看到這三具屍體,為首的老賊經驗豐富,料知這三個同行撞上了“地市”慘遭橫死,當即用草紙燃煙,往洞內倒灌,抽去煙霧之後才敢進入,果然在墓室中找到一只千年貍貓,說是千年,其實也沒法計算,反正就是活的年頭多了遍體生出白毛的一只老貍,它性喜幽暗,穴入墓中而居,所以古墓裏都是它的便溺,能産生一種特殊的氣味,形成了所謂的“地市”,這種氣息一旦被人吸入腦內,就會導致被它迷住,明明只有幾十米深淺的一條洞子,那三個土賊卻出來進去一直折騰到死,實際上始終在原位沒挪過地方,假如識不破其中關鍵,來者縱然是心硬膽壯的郎君,十個裏也要有九個着了它的道。
這類奇聞異事司馬灰聽過不少,可無一例外都是發生在很早以前,由于那時候人煙還不怎麽稠密,所以在那些荒山野嶺間,也許還真有諸如“千年古貍、人首蛇身”的東西存在,而如今就拿大神農架原始森林為例,已被林場子砍禿了多少大山?即使還剩下些人所不知之物,恐怕也不多見了,因此這些怪事在近代就少得多了。
司馬灰根據他的既有觀念和以往經驗,認為自己這夥人是在山洞裏撞上了“地市”,雖不知所遇是鬼是怪,可只要咬破食指,身上一疼一驚,也就把這幻惑破了,否則岩壁後的石室重複出現,如何才是了局?
怎知這法子并不管用,石室盡頭有三個窟窿的岩壁依然如故,衆人疲憊欲死,都跟拉風箱似的呼呼氣喘,卻猶如置身在一場不停重複的噩夢裏,永遠不能離開。
司馬灰等人愈發驚恐,停在這道岩壁前裹足不前,只聽身後風聲不善,回頭看時發現已有一具“伏屍”,接近了火把照明範圍下的光圈,它從由暗到明,灰白色怪臉上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神毫無變化,衆人看得身上一陣發冷,趕緊掉轉槍口向後射擊,但不敢糾纏,一面開槍一面退進了岩壁下的窟窿。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常年翻山越嶺,一向慣走長路,但其餘幾人到此都是筋疲力盡難以支撐了。司馬灰心知再向山洞深處逃,到頭來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必須盡快揭開這陰山古洞之謎,就取出裝在“二學生”背包裏的龍髓,都點燃了扔到三個窟窿裏,用火光暫時擋住源源不絕迫近的“伏屍”。
衆人唯恐火勢一弱,“伏屍”擁進來無法抵擋,當下咬緊牙關繼續往裏跑,直看到深處的岩壁,才放慢腳步稍作喘息。
石室規模恢弘,約有百米見方,內部幽深漆黑,司馬灰返身觀察,還能看到後邊洞窟中燃起的火光,但穿過這道岩壁進入下一間石室,就完全瞧不見火光了,在如此深邃寬闊的山洞中,有限的能見度使人五感大幅下降,他心中暗暗叫苦,按着礦燈在岩壁上四處亂瞧。
高思揚也幾乎累脫了力,只覺肺部都要炸裂開來,心口“嗵嗵嗵”跳得好似擂鼓,趁機把雙手撐在膝蓋上急促的喘着氣,她看司馬灰舉止奇怪,忍不住問道:“你想找什麽?”
司馬灰說我先前看“二學生”身上全都是血,就順手抹了一把,在岩壁上按了個血手印做标記,明明是在中間這個窟窿的側面,可他娘的見鬼了,怎麽會消失不見了?
高思揚吃驚地說:“司馬灰你發什麽神經,這裏怎麽會有你留在後面的記號?”
司馬灰卻清楚自己的意圖,現在首先要确認究竟遇到了什麽狀況,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山洞裏的地形處處相似,二是衆人在山洞裏的行動重複發生。所謂“物有其理”,世間萬事萬物,都繞不開一個“理”字,本來第一種可能最為合理,但眼下面臨的情況卻徹底颠覆了“理”。
如果這座陰山依然完整,它要比現在所能見到的部分高出許多,由于山上露出一個巨大無比的洞口,所以聳立起來的山體僅剩下三分之一,與洞口相通的岩洞,可以标記為“零號石室”,在“零號石室”的岩壁下方,有三個窟窿可以進入山洞的更深處,再将穿過岩壁的空間标記為“一號石室”,它與“一號石室”的區別在于相對封閉,沒有連接山外的洞口,而“一號石室”盡頭的山壁下同樣有三個窟窿,通往更深處的“二號石室”,它和前邊一間石室的結構規模,以及輪廓大小完全一致,三號四號也是如此,深處還有更多一模一樣的石室,要是一個個的标記下來,衆人此時置身之處,至少在幾十號開外了,但有諸多跡象表明,山洞裏不可能存在完全相同的地形,那麽排除掉第一種“地形相似”的可能,就只剩下第二種可能性了,事實是山洞裏只有“一號石室”,衆人是在反複不停地穿過一個固定空間,這情形等于是一遍又一遍經歷着相同的恐怖夢靥。
司馬灰把他想到的情況簡略說了,衆人均是震驚顫栗,手足無措地怔在當場,不約而同的都想問:“怎麽可能發生這種怪事?”
但正如司馬灰先前所言,陰山洞窟裏的地形,肯定是鬼斧神工天然生就,因為山洞內部的沉積岩層,遍布大海波痕,這種地質波痕的存在,至少有上億年歷史了,山洞裏一道道岩壁下的窟窿裏,也同樣存在波痕,渾然天成,沒有任何人力開鑿的痕跡。但這裏有個問題,陰山古洞裏無窮無盡的岩室毫無分別,試看普天下萬千奇峰異洞,可有兩處完全相同的嗎?退一萬步說,就算有兩個岩室相同,可以解釋成是驚人的巧合;三個岩室相同,就只能用奇跡來形容了;而這陰山中無數岩室之間毫無區別,如果再解釋成奇跡,恐怕連鬼都不會相信。
然而這都是衆人親眼所見,想必不會看錯,身上的疼痛和急促的呼吸,都表明現在的遭遇,既不是司馬灰最初猜測的“地市迷魂”,也不是“二學生”說的溫徹斯特鬼屋結構怪異,那就只能是在反複經過同一個石室。
勝香鄰剛才喘息了一陣,勉強能開口說話,她一邊跟着衆人往前走,一邊對司馬灰說:“你的意思是……咱們在重複經過同一間岩室?”
司馬灰點頭說:“除此之外應該沒有別的合理解釋了,也就是我經得多見得廣,這才能猜想出來,更倒黴的是咱們腳底下根本不能停,停下來即便不在石室裏消失,也得被追上來的陰山伏屍碎磔了,但咱這夥人都是血肉之軀,體力終究有其極限,這麽一直逃下去可不行,得趕在累死之前找到脫困之策。”
勝香鄰說:“我覺得應該還有另外的原因,只是咱們一直未能發現。”
這時喘作一團的“二學生”也倒過一口氣息,張着大嘴斷斷續續地插言道:“我……我覺得我發現……這個原因了,除了在山洞裏一遍接一遍的重複經過……還有個……有個很詭異的情況……”
羅大舌頭擡手在“二學生”腦袋上敲了一個爆栗,罵道:“你小子吃了燈芯草了——說的倒挺輕巧,我羅大舌頭都沒發現,你是怎麽發現的?”
“二學生”說:“因為你是……瞪着眼看的,而我……我可是一直……一直在觀察,我發現山洞裏……還有一個比……比‘重複經過’更詭異的情況……”
羅大舌頭瞪眼道:“嗬,我還真沒觀察出來,你小子渾身上下長了幾層膽?怎麽什麽話都敢說?”
“二學生”以為羅大舌頭言中所指,是自己先前那句話的後半部分,便應道:“其實我一直以來也都是蠻有膽識的,莫道書生空議論,頭顱擲處血斑斑啊……”話音未落,腦殼上又挨了一記爆栗。
勝香鄰聽得蹊跷,追問“二學生”道:“剛才你說發現了一些反常跡象,那是什麽?”
羅大舌頭對勝香鄰說:“這小子觀察分析能力老豐富了,更豐富的是想象力,看到拉杆式步槍都能想象到鬧鬼的屋子,真是有多大臉現多大眼,戴着個比瓶子底還厚的眼鏡他能發現什麽?”
司馬灰在旁聽了個滿耳,就示意羅大舌頭別插嘴,先讓“二學生”把話說完,倘若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再按謊報軍情論處不遲。
“二學生”焦急地說明情況,他個人完全同意司馬灰的判斷,由于山體內部的岩層中,有存在了上億年的古老地質痕跡,因此只能先天成形,而不會是後天開鑿改動。兩邊又沒有岔路,所以完全可以排除掉“地形相似”和“鬼屋迷途”的假設。衆人進了陰山古洞之後,自身感覺雖然是一直往深處前進,但實際上是在重複經過同一個地方。最恐怖的是每次重複經過之後,以前留下的痕跡就都不見了,不僅包括司馬灰的手印,還有彈殼和燃料燒灼的痕跡,也全部憑空消失了。好像除了這山洞石室本身不會改變,只是在裏面發生過的一切都會被抹掉,不過衆人要照這麽理解,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這間石室并非恒定不變,它也在發生着詭異的變化。
石室岩壁下有三個窟窿,“二學生”記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經過的時候,這三個窟窿分明是城門般大小,在衆人一遍又一遍反複穿過岩壁的同時,三個窟窿也在不知不覺間逐漸變小了,或者說是石室整體開始縮小,人的感知和視界不免受到很大限制,故此很難察覺到這種變化。這就好比滿滿的一碗豆子,你拿出去一顆兩顆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但等抓出去兩把再看,碗中的變化就非常顯着了。此刻觀察面前這道岩壁下的窟窿,對比先前的印象,便會切實感覺出寬窄與高度都小的多了,只比民宅的房門稍大,石室兩邊的直線距離,似乎也縮短了很多。
衆人聽罷紛紛點頭,先前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怪事,還要抵擋緊跟在後的“伏屍”,只顧着在山洞裏疲于奔命,誰都沒留意到這些變化,如今動念一想,又舉着火把四下觀看,才知道“二學生”所言果是不假——這間石室變小了。
司馬灰越想越是驚愕。岩壁上的三個窟窿,遲早會變得無法容人通過,可為什麽每一次穿過這間石室,它的大小就會縮減一圈?
第六話 化石走廊
衆人覺得腦袋都大了幾圈,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想盡快找出一個可行的對策,但也不知是被急行軍拖垮了,還是讓這山洞裏發生的怪事吓住了,一個個“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半天沒人開口。
高思揚見氣氛壓抑得令人恐懼,就對司馬灰說:“你倒是給句話,接下來該怎麽辦?”
司馬灰搖了搖頭,轉頭問“二學生”:“你覺得發生這種怪異現象的根源在哪?”
“二學生”說:“我估計這是一種人類心智永遠無法企及的神秘力量……”
司馬灰皺眉道:“別跟老子裝神弄鬼,你直接說你不知道不就完了嗎?”
羅大舌頭提議說:“我看往這山洞深處走也不是個事,咱手裏的家夥也不是燒火棍子,卻不如掉頭回去,殺開一條血路!”
高思揚道:“這地方太古怪了,只怕回去也找不到洞口,何況大夥體力透支,又沒糧食和水,哪還有力氣往外逃?”
勝香鄰始終凝神思索,這時忽然擡起頭說:“我猜出這個山洞的秘密了。”
“二學生”不敢相信,呆望着勝香鄰問道:“你能理解那些人類心智難以企及的秘密?”
勝香鄰說:“你将山洞裏出現的一切怪異,都歸結于鬼怪所為,我卻覺得是咱們被這個山洞誤導了。”
司馬灰雖知勝香鄰思維清晰缜密,所見所識也遠非只會照本宣科的“二學生”可及,探險隊在山洞裏遇到的狀況,一共存在三種可能:首先是天然造化的地形相似;其次是無法解釋的鬼神之力;最後則是古人在山裏開鑿的迷宮。
不過由于岩層表面記錄了地質波痕,因此第三種可能性絕對不存在。另外這陰山古洞形成于億萬年前,它內部縱然有無數間相似的石室,又怎會根據深度漸次縮小?所以第一種可能也屬渺茫,只有第二種“鬼神作怪”才能解釋目前遇到的一切,不過司馬灰聽勝香鄰言下之意,好像是這山洞本身的原因,難道是這萬年洞穴中存在什麽“幻障物”?
勝香鄰說:“應該是天然造就的地形相似,每一處石室的結構都沒區別,只是規模稍有變化,越往裏面越是狹窄……”
司馬灰奇道:“這可真夠邪門的,別說這古老的山洞是天然造化所生,即使是人力開鑿,大概也做不到如此……如此‘精密’。”
“二學生”附和道:“是啊。每間隔開的石室都完全相同,從外到內居然還依次縮小,确實只能用‘精密’兩個字來形容了。”
勝香鄰心知時間緊迫,沒辦法逐一回答衆人提出的疑問,就将火把交給高思揚,拿出筆和本子。先畫了一個漩渦形的圓圈,又用筆在漩渦上标了許多橫道,她端詳了一眼說:“山洞裏的地形大致是這樣了,螺旋內部有精密的間隔,除了外大裏小,結構幾乎完全一致,間隔處的窟窿是輸氣孔,它就像一個……菊石或鹦鹉螺殼的化石。”
司馬灰一看本子上的圖形,立即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陰山洞穴裏一間接一間的石室,是一條“化石走廊”。
衆人在黑暗中沒能察覺出方向偏移,又見地形地貌一成不變,心慌意亂之際不免妄加猜測,如今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餘下的事便不言自明——這座內部完全中空的山體,其實是個螺旋形的圓盤,它應當屬于某種腕足生物的遺殼,菊石好像沒這麽大,或許是古鹦鹉螺的一種,其殼外表為磁質層,內部存在多層間隔,由外向內依次旋轉縮小,奇異的分割結構無限接近黃金比例,能夠承受難以想象的壓力,潛入重泉之下的深淵。
司馬灰先前看到古鹦鹉螺的外殼上裹着一層磚化物,估計它是死于噴湧的灼熱泥漿,最終才變成了一個空殼化石,在這茫茫水體中沉浮。
司馬灰想到這心念一動,尋思古楚壁畫和禹王鼎上記載的“天匦”,乃是度測天地之物,它奇紋密布,可以自行自動,外形是個螺旋狀的圓盤,顯然都與“古鹦鹉螺遺殼”相近,只是沒料到會如此巨大,另外這東西早已經死了,再也不可能自行移動。
司馬灰将這念頭對其餘幾人一說,衆人也都表示認同,據此推測,北緯30度線水體是處在岩石圈下的深泉,只有古鹦鹉螺才能抵達最深處,而楚幽王盒子裏的“遺骸”,也存在于這個深淵的底部。
這時高思揚提醒衆人:“布置在氣孔裏的燃料維持不了多少時間,究竟要何去何從必須當機立斷。”
司馬灰心想不錯,就問勝香鄰:“古鹦鹉螺遺殼裏還有沒有別的出口?”
勝香鄰只見過普通的鹦鹉螺化石,不知與這古種有沒有區別,但依常理推測,往深處走的話地形會越變越窄,盡頭未必存在出路。
司馬灰暗想:“化石洞窟只是個空殼,外壁裹着磚化物,應該沒有看上去那麽堅厚,等走到裏面最狹窄的隔室中,嘗試用大口徑獵槍往上轟擊,說不定能打個豁口出來。”于是橫下心來繼續向裏走,接連穿過幾間石室,岩壁上的氣孔變得更窄了,卻仍是不見盡頭。
羅大舌頭在前不住叫苦道:“這麽跑下去可真是黃皮子拖雞——越拖越稀,即使精神上不滑坡,肚子裏也抗不住了……”話說一半就沒了聲音。
司馬灰等人聽羅大舌頭忽然住口,心下都覺奇怪,立刻跟進去用火把照視,只見這間石室岩壁環合成圓,繞壁一周都是跪地的石雕鬼俑,身上古紋如花,張口結舌,形貌詭谲。
衆人顧不得仔細觀看,先合力将幾尊鬼俑推到洞口,堵住了來路,随即坐倒在地大口喘氣。
司馬灰定下神來舉目觀望,看這四壁環合成圓的石室已至盡頭,此時擠了五個人再加上那些鬼俑,使空間顯得十分局促,猶如置身在一口深井的底部。
司馬灰擔心氧氣不足,就讓勝香鄰将火把壓滅,之前衆人還留了些電石備用,此刻取出燃起了“電石燈”,白光陰慘爍亮,照的石室一片明亮,但鬼俑的身影投在壁上,更添壓抑不祥之感,而那石壁被燈光一照,登時浮現出無數雙綠瑩瑩的怪眼。
第七話 深淵通道
衆人見狀吃驚不小,立即舉起槍來推彈上膛,再定睛一看,才發現壁上雕刻着很多人頭,層疊起伏,凹凸錯落。臉面大多模糊不清,僅具輪廓。唯有眼窩裏鑲嵌着綠松石,被“電石燈”照得詭波顯現,炯炯若生。
羅大舌頭沒好氣地罵道:“他娘的虛驚一場!”說着話拽出獵刀告訴司馬灰:“咱在長途列車上找劉壞水借了些經費,要死在地底下自然作罷,可萬一能活着出去,我可不想讓那老家夥整天堵着門催債……”他邊說邊把綠松石逐個撬下來放入懷中,還喝令“二學生”過來幫忙。
司馬灰斥道:“羅大舌頭我看你也是個不開眼的民兵土八路,這玩意兒品相平平,再也尋常不過了,你當它是祖母綠呢?”
高思揚對司馬灰說:“你們倒在這分起贓來了,果然和土賊沒什麽兩樣。”
司馬灰說:“那羅大舌頭當年有個俄國名,人稱‘摟不夠不爽斯基’,專業拾茅籃檢廢品的。”
羅大舌頭一聽這話,當場停下手來不幹了,同時大發牢騷:“你要不往我這張光輝偉岸的臉上抹黑就得死是不是?咱們先前去羅布泊荒漠的時候。我可聽宋地球講過這綠松石,說是女娲補天都要用它,我就納悶這麽有意義的東西,怎麽在你眼裏就成破爛了?反正我羅大舌頭看東西首先看重它的意義,其次才看價值,沒價值還能活,沒了意義睡覺都不踏實……”
司馬灰既已達到目的,便不再說什麽了,他看壁上浮刻與那些鬼俑,都如上古之形,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