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地層,使楚載開始沉入地底,洞窟裏出現的這些東西,似乎可以吞噬光線,因此所過之處燈燭俱滅。
司馬灰根據此前在石梁上的經歷,斷定步槍射擊時發出的火光,也會吸引其前來襲擊,它們好像會首先接近光線和熱量強度高的目标。那土賊躲在洞道裏逃不出去,結果被霧裏的東西鑽入了體內,他多半不甘心等死,又爬回函洞找尋活路,竟把霧裏的東西也帶了進來,此人這回是必死無疑了,不過司馬灰為何會在洞道裏看到自己的身影,還有羅大舌頭和老蛇先後落在霧中,這兩個人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此外壁畫中暗示着生死輪回的“怪圈”又是何意?在沒有看清“箱中女仙”的廬山真面目以前,還完全無從猜測。
此時楚載巨獸仍在不住下沉,地面開始傾斜起來,衆人倚牆而立,只覺耳膜隐隐生疼,看來随着深度的降低,地底的壓力也在不斷增加,顧不得再去推測巫楚壁畫裏的種種謎團,一個個懸心吊膽,不約而同地想到:“這陰峪海下的洞窟究竟有多深?怎麽還沒到底?”
第四話 陰源
地底的磁雲使手表機械裝置近乎失靈,随着眩暈的下墜感逐漸增強,時間的流逝好像也變得格外漫長,衆人頭暈腦脹,又處在封閉空間內,五感喪失了應有的作用,就覺沉降之勢無休無止,猶如掉進了無底之谷,實不知其深幾何。
此前只知道有座古島位于大神農架地下,同陰峪海原始森林的垂直距離大約是兩百米,春秋戰國時留下的祭祀坑深陷在島嶼底部,而像一道巨大石門般的“楚載神獸”之下,可能還有更深的洞窟,直通着陰山地脈,此時不停下墜,感覺這古島似乎陷在了地層板塊交界處,否則不可能有這麽深,也許這就是巫楚壁畫中記載的“大壑”。
司馬灰感到腦骨欲裂,耳底疼痛難當,礦燈下見其餘幾人臉上的血管都凸了起來,心裏明白照這種速度掉落下去,還不等摔到底,血液就會開鍋似地沸騰起來,血管壁承受不住壓力而突然破裂,但想說話連嘴都張不開了,上下牙關顫抖不停。可除了氣流嗡鳴之外,卻聽不到任何聲響,也只好将生死置之度外。
這時衆人忽覺身體被重重抛起,五髒六腑都險些從嘴裏甩了出來,銅燈盡數熄滅,周圍一片漆黑,還沒等這口氣緩過來,陰冷的地下水就從四壁同時湧入,水面迅速升高,轉瞬間就沒過了膝蓋,“楚載”好像墜到了水裏,傾斜着沉入深水。
司馬灰等人驚魂未定,眼見情勢危急,連忙爬出上方洞道,一看四周已經不再有磁雲籠罩,但在礦燈照射距離內,盡是洪波翻滾,深邃處漆黑如墨,只聽得旋風四起,森森渺渺,也不知身在何方。
此刻“楚載神獸”不住下沉,外壁也無法容忍停留,司馬灰見石壁上纏着幾段史前古樹的軀幹,其中一段能有五米多長,粗可合抱,就抽出獵刀砍斷與函壁糾纏的樹藤,其餘幾人領悟到司馬灰的意圖,也都上前奮力相助。眨眼的功夫,“楚載”已被濁流徹底淹沒,衆人撿回性命,狼狽不堪地相繼攀上古樹軀幹,個個氣喘籲籲,臉色和死人一樣難看。
司馬灰讓勝香鄰打亮一根長柄信號燭,照得百米之內亮如白晝。衆人趴在木筏般的枯樹上茫然四顧,就見高處布滿了濃密的黑雲,周圍凡是能看到的所在都是洪波滾滾,霧氣相連,陰霾四合,大如山丘般的“楚載巨獸”,沉到這片無邊無際的深水裏,竟連些蹤跡也沒留下。古樹軀幹中空,被波浪推動不斷向前漂流,旋即遠離了“楚載”墜落沉沒的位置。
司馬灰這才想到,那具深淵裏的“遺骸”,也跟着“楚載”沉到水裏去了,看情形是別指望還能把它撈回來了。
這時候高思揚突然擡手指向後方,低聲招呼司馬灰等人道:“你們看,那邊好像有人!”
衆人聞言轉身回望,借着信號燭刺目的光亮,能看到遠處水面上露出一條手臂,不由得都是一怔,随着“楚載”墜落到這裏的人,除了自己這幾個人之外,應該還有那土賊老蛇,如今就算浮屍出水也并不奇怪。可水裏伸出來的人手,卻是五指張開一動不動,就這麽直挺挺地伸着随波逐流,距離浮在水面的枯木軀幹越來越近。
司馬灰等人看那手臂浮浮沉沉已到近處,便舉着信號燭向水裏張望,瞧見水下的情形都是吃驚不小,原來是條兩側長有須鳍的怪魚,似乎是種生活在漆黑環境中的深水大魚,只見其首不見其尾,也難分辨是何種類,将老蛇吞下多半截,僅有一條胳膊和腦袋還在嘴外,看來這土賊早已斃命多時,他也可能是被水怪吞下之前,就已經在霧中死掉了。
司馬灰心知此人身懷異術,沒想到落在這裏葬身魚腹,終究是荒煙衰草了無蹤跡,思之也不免有些心寒,他唯恐信號燭的光亮太強,會引得水族掀翻了木筏,急忙接過來抛到水中,怪魚果然追逐光亮而去,瞬間不見了蹤影。
黑暗中只覺洪波洶湧,那段枯樹軀幹随着激流起起伏伏,完全無法掌控,衆人關閉了礦燈,只用一盞電石燈照明,腦中昏昏沉沉的一陣陣發懵,事到如今是死是活唯有聽天由命罷了。司馬灰趁着還算清醒,就讓其餘幾人各自用繩索将身體綁在木筏上,免得在亂流中被抛到水裏,随即抱着槍支蜷縮起來抵禦寒冷。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就此睡着了,反正睜開眼閉上眼都是一片漆黑,腦子裏沒有了任何思維和意識,甚至連個噩夢都沒做,也可能是現實與噩夢已經沒有區別了,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才漸漸恢複了知覺。
其餘幾人也都陸續醒轉,主要是水米未沾牙,餓得前胸貼着後背,又凍得瑟瑟發抖,實在是睡不着了。勝香鄰取出幹糧,分給衆人果腹。大夥肚子裏有了東西墊底,腦子才清醒過來,說起當前處境,都覺得情況不容樂觀。
“二學生”頭暈得厲害,吃了些幹娘又都給吐了出來,他深感這地底的情形遠出先前所料,強撐着對司馬灰說:“那個土賊雖已斃命,但地底都被濃密的磁雲覆蓋,至今仍不知楚國壁畫裏描繪的鬼怪究竟是些什麽,‘遺骸’也被洪流吞沒了,更沒找到通往陰山的地脈,另外巫楚傳說中的背陰山為什麽會時有時無?莫非它在水下?水位起落就會将其暴露出來?眼前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多了,可現在連準确定位都難以做到,甚至不知道現在到了什麽地方,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還有這木筏,否則大夥現在全喂魚了。”
司馬灰說這段木頭雖然救了咱們,但它就像漂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海洋中,我看這鬼地方不是天盡頭,卻是地絕處,曾聞古時有座“浮槎”,是往來于大海與天河之間的木筏,咱這也算乘上“浮槎木筏”了,不過并不是上天,卻是下了地底的冥海,也就是黃泉,死人都得從這走。
衆人雖然知道司馬灰這麽說只是自嘲之言,卻均有絕望之感,只有羅大舌頭硬充好漢:“趕緊死了才好呢,那就不用再受這份活罪了,這可是我把中午飯吐出來之後,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了。”
司馬灰黯然道:“我要是再告訴你一件事,估計你把晚飯也得吐出來。”
羅大舌頭被唬得不輕:“我就知道還會有更倒黴的事,因為倒黴是不可避免的,而倒黴又實在是太他媽的具有創造力了,我是想不出還能遇到什麽更倒黴的情況,你就盡管說吧,我羅大舌頭抗的住。”
司馬灰從背包裏掏出從山外帶來的幾盒香煙,剛才掉在水裏的時候,沒來得及套上防水罩,盡數泡了個稀爛。
羅大舌頭驚得目瞪口呆,心疼不已地抖落着手:“完了完了,糧食全犧牲了,咱要是真死了也就踏實了,關鍵是現在還沒死,而且落到了一個不确定是什麽地方的地方,沒香煙還怎麽堅持戰鬥?我看咱是熬不過這黎明前的黑暗了……”
高思揚見這倆人到現在還為損失了幾盒香煙感到擔憂,真不知道他們腦子裏都是怎麽想的,不禁又是生氣又是無奈,轉頭問勝香鄰:“你在測繪分隊工作,應該熟悉地質結構,能判斷出咱們現在的位置嗎?”
“二學生”插言道:“這洪波洶湧漫無邊際,地下暗河與湖泊哪有這麽大?咱們多半是掉進了茫茫大海,據說地底有被稱為弱水的深淵,還有晝夜燃燒的火山,被稱為弱水之淵與炎火之山,那弱水之淵其實就是虛無混沌的地底之海,它的盡頭都是灼熱異常的熔岩,以咱們的血肉之軀,還不等接近那些火山,就已被高達幾十攝氏度的熱流蒸發成霧氣了。”
勝香鄰正注視着手中羅盤若有所思,聽到這些話就說:“我發現木筏上吸附了一些宏觀藻類植物,但它不會是海,此外洪泉不息,波湧壯闊,也不像是地下湖或暗河。”
“二學生”不解地問:“按地底水系規模形勢區分,也無非是江河湖海,既然都不是,這裏又會是個什麽地方?”
勝香鄰說:“簡單些形容的話,它很可能是個巨大的原始水體,是地表一切水系的前身,介于海水和淡水之間,曾經汪洋一片的大神農架陰峪海,就是史前時代由此演變發源。”
司馬灰說“二學生”我還以為你小子多念了些書,天文地理都懂,實際上卻只知道皮毛,悲觀主義者只會從機遇中看到困難,而樂觀主義者能在任何困難中看到機遇,我看這裏既然是個什麽地底的“水體”,它再怎麽巨大也得有個邊際,咱就只管乘着“浮槎”随水流而行,遲早能抵達盡頭。
其實衆人對此都沒任何信心。但孤懸在“浮槎”上無計可施,只能不斷被水流推動着往前航行,手表的指針停滞不動,也不知在冥海般的原始水體上漂浮了幾天幾夜,幹糧吃完了就捕捉海獸為食,水沒有了便接取高處滴落的地下水解渴,而那木筏猶如墜入無底深淵的一片枯葉,磁雲摩擦帶來的急風驟雨起落無常,經歷了無數次翻覆之險,前方卻黑茫茫的始終不見盡頭,在洪荒深處流動的仿佛只有時間和風。
司馬灰深感彷徨無計,當初在羅布泊極淵中跋涉旱海,那至少也是腳踏實地,知道一步步走下去總能摸到邊緣,可這會兒卻真是不敢确定了,此刻日以繼夜的乘載木筏上不斷向西航行,天知道離這神農架陰峪海已經有多遠了,他苦思無果,就問勝香鄰:“這是否真是一個‘水體’?會不會還有別的可能性存在?”
勝香鄰早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沉思了片刻才說:“這是個地底水體應該沒錯,但還有種最壞的情況,咱們是掉在巫楚壁畫中描繪的怪圈裏了,那麽不論航行多少天,最後還是要回到先前墜落的大神農架地下洞窟,這個怪圈也許就是北緯30度。”
第五話 水體
司馬灰感到此事難以置信,奇道:“北緯30度地帶存在着一個怪圈,而衆人從陰峪海洞窟墜落下來,正好掉進了這個循環往複的‘怪圈’裏?”
勝香鄰說:“我看木筏在地底不停地向西航行,時間和方位都已失去了意義,才會作出這種猜想,但我也沒有任何把握和證據。”
“二學生”正昏昏沉沉地伏在木筏上,聽到司馬灰和勝香鄰的交談,立刻爬起來抱住樹杈,激動地說道:“這種可能性太大了,也許北緯30度的謎底,就是這個怪圈。”
“北緯30度正負5度”地帶存在着一系列不可思議的詭異現象,它幾乎成了“失蹤”和“神秘”的代名詞,并且留有諸多古代遺跡,許多科學地理歷史方面的人士,都認為這條緯度怪事集中多發的背後,隐藏着某種內在的聯系,可始終沒人能夠給出答案,一切都停留在猜測和假設階段。不過衆人深入陰峪海地底,發現了一個深不可測的巨大水體,高處雲霧密布,“浮槎”似乎迷失在了這片永遠沒有盡頭的冥海中,這麽多天過去了,說不定已經漂流了上萬公裏,但是連一點看到地脈的預兆都沒有。勝香鄰的推測雖然大膽,可找不出比這更合理的解釋了,“北緯30度”之下必定是一個無始無終的環形水體。
羅大舌頭沒聽明白,問道:“咱們掉進了地底的怪圈……那意味着什麽?”
司馬灰說:“意味着咱們需要一份世界地圖了。”
這時高思揚擔心“二學生”誤導衆人,就說:“你也只是憑着木筏持續航行的方向加以猜測,在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之前,可別亂下結論。”
“二學生”卻顯得很有信心:這絕對是個驚世駭俗的發現,古往今來發生在北緯30度地帶的各種離奇事件,大多複雜而且無法解釋,加之外界衆說紛纭,更使其蒙上了濃重的陰影,甚至被認為是有鬼神作怪,但咱們此時置身其中,在确定地底存在“怪圈”的前提下,再去思索答案,許多謎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勝香鄰凝神一想,也覺得自己判斷無誤:“北緯30度”是地壓和水磁釋放活動最為頻繁集中的區域,地底凝聚了大量磁雲,使得這個水體循環貫通,往複不息。比如四川境內的黑竹溝與鄂西神農架原始森林,同樣位于這條緯度,全都有磁雲黑霧出現。該緯度中分布着多處被稱為“魔鬼三角、死亡陷阱、地球黑洞”之類的地點,現在想來,不也是受到一股無影無形的未知力量幹擾嗎?其實它的來源正是這個地下深處的“怪圈”。
高思揚說:“咱們水糧斷絕,總不能無休無止地困在這竹筏上一直漂流,既然确認了當前處境,就該好好想想,究竟要怎樣才能從這怪圈裏脫身。”
“二學生”對高思揚說:“你還是沒理解我們說什麽,你懂得什麽是地球黑洞嗎?在別的地方失蹤船舶、飛機、人員,最終除了幸存下來的生還者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能找到屍體或遺骸,哪怕時隔幾十幾百年之久。但在北緯30度失蹤,實際上就意味着徹底的消失,永遠也不會再出現了,因為這個怪圈能吞噬一切事物,它就像北歐傳說中恐怖無比的烏洛波斯之環。”
勝香鄰聽到這裏點了點頭,喃喃自語道:“烏洛波羅斯之環……它确實是對這個地下黑洞最形象的比喻了。”
高思揚從沒聽過此事,問道:“烏洛波羅斯之環?那又是什麽意思?”
司馬灰說這話我聽着耳熟,是指一個古老的神秘符號“銜尾蛇”,暗有循環之意,當初我在緬甸占婆王朝黃金蜘蛛城裏,曾見過“阿奴迦耶王乘白蟒渡海”的壁畫。那白蟒即是自吞其尾,後來向考古隊的宋地球提及,才知這個古怪的符號由來已久,據說在北歐神話傳說中,也有一條咬住自己尾巴的大蛇,它盤繞在大地邊緣,被稱為“塵世巨蟒”,象征着萬物的輪回與混沌,代表着自然界周而複始的現象,結束既是開始,開始亦是結束。這個深處在北緯30度地底的龐大“水體”,果然很像那條預示着無始無終的“銜尾蛇”,莫非“馬洛波羅斯之環”的原形就是此處?
勝香鄰說殷商以前就出現過“曲形龍”,也屬此類神秘符號,以前沒人知道它們具有什麽特殊含義,但現在看來似乎都與“北緯30度之謎”有關,這也能從側面證實咱們的判斷,只是地底的磁雲濃密深厚,限制了各種儀器設備的精确勘測,致使當今之人并不比幾十年前所知更多。
衆人進一步分析了當前面臨的困境,如果将這個漆黑無邊的“水體”,描述為圍繞在北緯30度正負5度區域下的“銜尾蛇”,現在就等于落進怪蟒肚子裏了。地殼受膨脹擴張運動與壓力作用産生了環形裂痕,其中孕育着海洋的原始形态,水體在磁場影響下循環湧動。
這個巨蟒般的黑洞也被地磁産生的濃霧覆蓋,它上方則是位于地表的山脈和海洋,與其連接薄弱的區域,可能是有怪異現象發生,那是磁霧從地底湧出,能夠造成地震地陷,甚至影響到江河湖海的水位突然漲落,過往的艦船飛機遇難失蹤,大多與此有關,因此出現的大量次生災難則無從統計。
據此推測,“鄱陽湖鬼火、長江斷流、死亡之谷、黑竹溝妖霧、百慕大三角”等為數衆多的恐怖地帶,很可能都與隐藏在這條緯度下的“銜尾蛇”有關,而大神農架陰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窟,便是其中一處與這個地底水體相通的所在。那尊堵在洞口上的“楚載神獸”能擋住磁霧,衆人墜落下來的時候才得以幸免于難,至于霧中出沒的鬼怪,到現在也沒搞清楚究竟是些什麽,此刻想起前事兀自毛骨悚然,貿然接近無疑是自尋死路。
估計繞行北緯30度線的黑洞距離,少說要在30000——40000公裏之間,何況乘在筏子上針迷舵失,不知航行了多少晝夜,誰也說不清現在處于“怪圈”裏的具體位置,對司馬灰等人而言,此時頭頂是大神農架的莽莽林海,還是高原盡頭的喜馬拉雅山脈,都已經顯得沒有任何區別。而衆人賴以栖身的木筏,只是一株古樹,雖然粗大堅韌,質地緊密,但在這洪波驚濤中也恐怕支撐不了太久。
司馬灰屢遏奇險,深入過距離地表10000多米的“羅布泊望遠鏡”,可都不及落進這地底的“怪圈”來的恐怖,因為它既沒有盡頭,也沒有起點,插翅都別想飛出去。
高思揚知曉了當前處境兇險,可就算這黑洞是個無始無終的“怪圈”,但它兩側也該有個邊際,可以嘗試接近兩邊的洞壁,總不至沒有縫隙,只要找到一處能夠容人進入的裂痕,就可以擺脫這個“怪圈”了。
勝香鄰也曾想過這條路,不過并不可行,即使你能夠接近水體邊緣,也仍置身于地殼地層,未必找得到生路,而且那縱深處沒有氧氣可以維持呼吸,走不出多遠便會窒息而死。
司馬灰看木筏猶如渡海一般,随着洪波翻滾中起起伏伏,前方水勢更壯,就對其餘幾人說:有言道“人定勝天”,許多人認為這話是指人能戰勝大自然,我覺得這麽理解就太籠統了,其實這個詞應該是“人定而勝天”,天是指命運和困境,人只有先定了,穩定了,團結了,下定決心了,然後才有機會克服困境。當然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扭轉命運擺脫困境,可如果不這麽做,那就連半分機會也不存在了。咱們這支地下探險隊,現在困在筏子上确實無法可想,但絕對不應該放棄希望坐以待斃,眼下要做的是盡可能生存下去,多活一天,便多一分指望。如果命運真的是個詛咒,我們唯有懷着謙卑,在黑暗中默默前行,或許才是對自身悲劇命運唯一的救贖方式。
衆人皆有同感,畢竟早在神農架木為巢之際,就有古人從地底将“遺骸”帶了出來,可見這個北緯30度線下的黑洞裏,并非只有茫茫無邊的洪流,只是很多秘密都被吞沒了,探險隊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近乎奇跡般的機會,這個機會出現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又僅屬于最終活着的人,所以求生存就成了首要目标。此時心裏有了指望,悲觀絕望的情緒略有緩解,振作精神清點剩餘電石的數量,木筏在地底航行,主要憑借“電石燈”照明,如果沒有了光源,生命之火也将随之熄滅,因此電石和火把都顯得十分寶貴。
這時高處有幾道閃電掠過,似乎是磁霧中出現了雷暴,氣壓低得令人感到呼吸困難,波湧也變得更加劇烈,木筏搖搖晃晃的起伏不定,衆人擔心狂風巨浪會将木筏擊碎,稍作整頓之後,又忙着用繩索加固筏子。
“二學生”雖被起伏颠簸的木筏折騰得不停嘔吐,瘦得幾乎脫相了,可他終于發現了“北緯30度”的怪圈之謎,還是顯得分外亢奮,大聲高呼着戰天鬥海的口號,幫忙拿防水罩保護怕潮的物品。
羅大舌頭卻認為“二學生”狀況不容樂觀,感嘆道:“跟什麽人學什麽藝,跟着黃鼠狼子學偷雞,你跟司馬灰混,除了盲目樂觀主義精神,哪裏學得了好?我看你真是快不行了,我這還特地存了聽牛肉罐頭,本打算留到關鍵時刻再用,現在發給你算了。”說着就伸手往背包裏去翻。
“二學生”見羅大舌頭翻開的背包裏裝着一副“獵鷹8X40高密封軍用望遠鏡”,不由得眼饞起來,借在手中擺弄了幾下,趁着遠處忽明忽暗的閃電放到眼前眺望,他突然在鏡筒中觀察到,那茫茫冥海上似乎浮着個黑點,有些吃驚地說:“前邊好像有大魚!”
司馬灰接過望遠鏡仔細看了一陣,臉上神情随即變得凝重起來:“那是一艘潛艇。”
第六話 Z-615
司馬灰此前在“羅布泊望遠鏡”裏,得知有一艘下落不明的“Z-615蘇軍潛艇”,隸屬于蘇聯武裝力量第40獨立潛航支隊,這艘潛艇搭載着潛地火箭,出海迷航之後變成了一個神出鬼沒的幽靈,遇難地點也在“北緯30度線”經過的海域,外界偶爾會接收到它發出的短波通訊,但位置很難确定,這艘“常規柴油動力潛水艇”似乎在不斷移動,遠遠超出了11000海裏的續航裏程。
考古隊在極淵沙海中,也曾搜索到該潛艇所發射的短波信號,當時司馬灰從無線連的通訊班長劉江河口中,獲悉了這艘蘇軍潛艇的詳細情報,此刻距離雖然很遠,但是通過望遠鏡觀察,浮在海面上的黑點體型狹長,與“Z-615”的特征十分接近,尤其是上面聳立的升降式環形通訊天線格外顯眼,因此不難辨認。
司馬灰略感意外,随即把望遠鏡交給其餘幾人進行觀察,看明情況後低聲商議,推測蘇聯潛艇并未駛入地心深淵,而是遇到了海嘯或海蝕,結果被卷進了北緯30度下的“怪圈”,與衆人所乘的木筏相同,都是在地底水體中循環航行,由1953年至今,已有二十幾年不見天日。不過這個銜尾蛇般的“怪圈”,正好位于地殼底部的磁層裏,短波完全可以通過磁霧向外傳導,這就能解釋考古隊在羅布泊收到的古怪信號了。
但這地底黑洞中狂瀾洶湧,淵深莫測,直如汪洋大海一般,衆人乘着木筏随波逐流,能夠遇到這艘潛艇的機率十分渺茫,它此時突然出現在前方,倒像是自己找上門來的,不免讓人覺得事有蹊跷。
高思揚眼裏不揉沙子,責怪司馬灰說:“你保密工作做得不錯,事先怎麽不告訴我們地底下有艘失蹤的蘇聯潛艇?”
司馬灰最怕高思揚較真,推脫道:“我哪想得到它會在這裏冒出來,真他娘的撞見鬼了。”
羅大舌頭主張摸過去探個究竟:“那蘇聯潛艇裏也許還有罐頭、武器、電池一類的物資,咱好不容易撈着這根救命稻草,絕不能輕易錯過。”
司馬灰說:“蘇軍Z-615潛水艇掉在黑洞裏二十年了,也不知為什麽未被水體吞沒,我看它是名副其實的鬼潛艇,裏面的人肯定都死光了,未必能找到食物和電池,不過地底怪圈中可能還有很多難以想象的秘密,咱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線索。”
勝香鄰提醒司馬灰說:“地底水體茫茫無際,木筏在這冥海中航行了許多晝夜,現在只推測是處在北緯30度線的某一點,卻沒有經度可以定位,而潛艇裏應該配備着磁經陀螺,如果能夠确認參數,咱們至少可以知道木筏的具體位置,冒些風險也是值得的。這艘潛艇裏雖然不太可能還有幸存者了,但它持續發射的短波通訊很不尋常,接近之時不可不防。”
司馬灰當然沒忘,那段載有摩爾斯信號的短波,應該是艇員遇難前發出的,通過低功率無線電向外持續發射了二十年,試圖告知搜救部隊不要接近,看來當時發生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但你不到艙內親眼看個究竟,便永遠不會知道原由,于是他告訴衆人要加倍謹慎,這可不是演習,随即倒轉步槍劃水,竭力朝着發現潛艇的方向駛去。
木筏行出裏許,突然有大股氣流呼嘯掠過,一時間風如潮湧,惹得洪波聳立如山,筏子時而被抛上高峰,時而又墜落深谷,生死僅有一線之分,每時每刻都可能被亂流吞沒,大雨滂沱,澆得衆人衣衫濕盡,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高思揚用雨披護住電石燈,才不至令光源熄滅,待到波湧稍微平緩,便提起來照明清點人數,其餘幾人看着地底下黑得伸手看不見五指了,也都打開礦燈辨別方位。
司馬灰發現“二學生”在木筏上颠簸的膽汁都快吐盡了,身體抖得如同篩糠,牙關咯咯作響,就說:“那羅大舌頭熟識水性,人送綽號海底撈月,常跳入萬丈深淵,到那三級巨浪中看魚龍變化,有他在此你大可不必擔心落水。”
羅大舌頭在後叫道:“可別指望我,咱也不是水陸兩栖的,頂多是會兩下狗刨兒的旱鴨子,比你們強不到哪去。”
“二學生”擺了擺手表示并非懼怕掉到水裏,只是忽然記起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當年舟山群島的漁民駕樂為船出海作業,時常看到海面上浮着一個圓形的“鐵蓋子”,底盤有木漂,黑沉沉的毫無光澤,當中都是空的,浮在海裏很多年了,以前總有人想把它撈起來,卻怎麽也拖拽不動,讓水性精熟的人摸下去,發現鐵蓋子底下是根很粗的膠皮管子,但深得探不到底,也不知底下連着什麽東西,人們對它猜測紛紛,據那些年長的漁民說,這個東西在解放前就有了,可能是海匪沉下的寶貨,上頭拴個浮标是為了确定位置,免得回來打撈的時候找不到。後來此事被地方有關部門得知,找人過來一看可不得了,推測那“鐵蓋子”完全是軍工級的制造标準,裏面還藏有通訊線纜,不可能是海匪留下的,這件事立刻引起了重視,特地請上海打撈局派船過來,又動員了好幾艘漁船,卻根本拖不動水下的龐然大物。經海軍偵察那是艘太平洋戰争後期的日本潛艇,可能它撞在了海底珊瑚礁群裏,又因機械故障無法上浮,只好放出通訊浮标,這鐵蓋下有條管子通到潛艇裏,可以向外界發出信號,還能輸送氧氣,可該着這艘潛艇倒黴,通訊浮标也阻塞了,又無法及時排除柴油發動機的故障,致使艇內氧氣消耗迅速,內部氣壓失衡,各個艙口蓋受負壓力影響,已不可能再從內側打開了,結果裏面的六十多名日軍盡數葬身海底,都是給活活憋死的,限于技術條件,至今無法對其進行打撈。
“二學生”曾聽他在打撈局的朋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整個過程,當然裏面不乏有誇大渲染之處,比如潛艇殘骸裏面的情況和遇難經過,就完全屬于小道消息了,但還是給“二學生”心裏留下了一層陰影,總覺得潛艇這種東西非常不祥,那個大鐵殼子簡直就像口棺材,哪怕只是一個細小環節上的失誤,也會釀成重大事故,而且會死的很慘,艇員死亡前難以承受的恐懼和絕望,或許會永遠地存留在潛艇艙室中,外人進去了不出事那才怪呢。如今在“北緯30度”的地底怪圈裏,發現一艘失蹤了二十多年的“鬼潛艇”,此刻它裏面會是個什麽情況?又曾經發生了哪些可怕的事?思之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司馬灰不以為然:“你這文化程度,擱在以前差不多能算個秀才了,秀才以上皆為功名,上公堂不跪,犯過失不罰,得革去功名方可責打,有功名的人連神鬼都懼讓三分,你用不着自己吓唬自己。”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什麽不寒而栗,我看他這就是凍的,灌碗姜湯我看他還栗不栗。”
高思揚在“二學生”額上試了試體溫,觸手滾燙,此刻暴雨如注,但這木筏子沒遮沒攔,前後左右頭上腳下全都是水,就對司馬灰說:“暫且到潛艇艙內躲避一時也好,或許還能找到一些藥品。”
這時木筏被洪波推動向前,借着雲霧中滾動的閃電,已距離Z-615潛艇巨大漆黑的軀體越來越近,逼仄壓迫的感覺也越來越重,同時也發現艦體殘破不堪,鏽跡斑駁的外殼上條條裂痕清晰可見。
司馬灰暗覺奇怪,看艦體有些地方都漏水了,也許剛掉到地底的時候還算完好,但被海水侵蝕多年,已是損毀甚重,為什麽還浮在水面沒有下沉?但司馬灰并不太懂潛艇結構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