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前兩年參加民兵訓練的時候也摸過六三式,你看我這還有照片為證,能不能發給我一把手槍,我也可以作戰,不會當累贅……”說着掏出一張四寸大小的照片,那還是他回城探親時,找個熟人借了全副武裝,手握鋼槍在江邊拍攝留念的照片,一直貼身收着,顯得頗為珍視。

司馬灰沒料到高思揚還有這麽層背景,他向照片上瞥了一眼,為難地說:“二學生同志,你考慮自身安全沒錯,可也得想想大夥的安全啊,我看你還是湊合用這根……這根紮槍好了,那羅大舌頭是隋唐年間好漢羅成之後,回來我讓他傳授你幾招槍法防身。”

羅大舌頭問二學生道:“隋唐年間總共有一十八條好漢,你知道姓羅的排第幾嗎?”

二學生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一片踩踏朽木的密集腳步聲“空空”作響,那聲音頻率快得幾無間隙,剛聽到的時候還在百十米開外,可轉瞬間就到跟前了。

此時衆人置身之處,已距那幾株被雲芝遮蓋的古樹很近,僅剩三五步之遙,忽聽動靜不對,立刻舉槍回身,就看雲芝叢裏出現了一只奇形蜘蛛,蛛身大如臉盆,軀體扁平,背上頂着數個單眼,六對附肢和螯牙不停攢動,兩側的八條步足長度驚人,與其身體幾乎不成比例,步足底酷似腳掌,生有肉墊和倒刺,可以不分角度,直上直下甚至倒懸着任意爬動,它爬行起來輕捷如飛,細長的腿和腳趾很容易支撐身體,雖不至像水雉一樣蹬萍渡水,但足以在沼澤上快速行動,這時踏在木菌上,不斷發出“空楞空楞”的輕微聲響,聽得人心裏頭都跟着顫。

那“長腳蜘蛛”越行越快,在高低錯落的木菌上爬動如履平地,飛也似直奔衆人撲來。

司馬灰等人吃了一驚,發聲吶喊亂槍齊射,那“溫徹斯特1887型連發快槍”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連發,每打出一顆子彈,就需要扳動杠杆手柄完成退殼上膛,然後才能再次擊發,射速與普通步槍相當,即使在熟練穩定的操控下,也必然會出現射擊間隙,但三條“1887型連發快槍”,加上羅大舌頭的“雙筒獵熊槍”,相互彌補了空檔,交織成了一道火網,頓時将那長腳蜘蛛打得肢離破碎,但死而不僵,肚腹朝着天各足亂蹬亂撓,幾只螯牙也仍然在不停伸動。

勝香鄰用礦燈照到這蜘蛛腳下的奇異形狀,低聲驚呼道:“是鬼步蜘蛛!”

羅大舌頭問勝香鄰:“我就知道叢林裏有種捷足捕鳥蛛,那玩意兒連犀牛都能咬死,可什麽……什麽是鬼步蜘蛛?”

司馬灰也想起曾在山海圖中,看到地底有種“長腳蜘蛛”,圖形旁邊用夏朝龍印注着“鬼步”二字,想來是有此一種異物,但當時并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還以為只是蜘蛛的古老稱謂,看圖中身圓足長的外形,倒很像緬甸和越南叢林裏的“捷足捕鳥蛛”。顧名思義,所謂“捷足捕鳥蛛”體型甚大,腿長身短,爬行速度快捷無倫,更可張網捕捉飛鳥為食,毒性很強,非常兇悍好鬥,就連熱帶叢林裏橫行霸道的巨蟒見了它,都得灰溜溜地趕快逃走。陰海峪下的“鬼步蜘蛛”,或許是“捷足捕鳥蛛”的異脈,但此物不會吐網,也并非獨來獨往,聽那密如潮水的腳步聲,當是成群結隊圍捕獵物。

衆人手中雖有槍支,卻也只能勉強對付一兩只“鬼步蜘蛛”,耳聽黑暗深處踏動朽木的“空空空空”之聲異常密集,後面不知還有多少在圍攏過來,哪裏還敢停留,立即攀着枯樹軀幹裏生出的雲芝,竭力往高處攀爬,如今逃開一步算一步了。

不出司馬灰所料,這成百上千的“鬼步蜘蛛”自木菌叢下快速迫近,遇到落地的“枯葉蝶”就撲上去用螯牙将其麻痹,然後緩緩吸允汁液,直到僅剩一片枯葉般的軀體才肯罷休,那些枯葉蝶皆是被追得遠遁至此,早已精疲力盡,除卻少數還能稍作掙紮,大多無力反抗,唯有任憑宰割,這也使“鬼步蜘蛛”從四面八方圍攏的速度有所減緩。

衆人趁機攀到一片較高的芝臺上,這是幾塊從垂直樹身上橫向凸起的雲芝,此時只聽上下左右幾個方位,都有催命般的腳步聲在疾速逼近,四周已被“鬼步蜘蛛”合圍。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眼見走投無路了,一邊裝填彈藥,一邊咬牙切齒地紛紛抱怨道:“咱這兩條腿的活人,哪跑得過八條腿的東西啊?早知道出門的時候……就該在屁股後面裝部發動機。”

第七話 眩暈

司馬灰等人耳聽周圍腳步攢踏之聲紛至而來,料是“鬼步蜘蛛”已将枯葉蝶消滅殆盡,此物生性兇悍冷血,追捕獵物時不死不休,為了自身生存以及維持種群數量,同類之間也往往相互殘殺,而且螯牙裏的毒素極其霸道,諸如熊獅虎豹一類的大獸被其咬中,都會立時全身麻痹,這種麻痹只是肌肉僵硬,體內神經卻仍有知覺,甚至變得加倍敏感,也就是說會在頭腦完全清醒的情況下,被“鬼步蜘蛛”活生生吸成一具幹屍,死前要受盡慘痛折磨,如果真落到那個地步,肯定會後悔沒給自己來個痛快了斷。

高思揚對司馬灰說:“現在後悔有什麽用,與其負隅頑抗,不如想個法子突圍出去。”

“二學生”聞聽此言連連點頭,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讓司馬灰拽住了衣領,立時被扯得撲倒在地。

“二學生”心中大駭,認為司馬灰要把自己推下雲芝,以便将圍攏上來的“鬼步蜘蛛”引開,顫聲道:“你……你可真是太有人性了!”這時卻聽槍聲響于耳側,一只從自己身後悄然抵緊的“鬼步蜘蛛”腿部中彈失去重心,翻滾着落到樹下,才知是司馬灰在千鈞一發之際将自己救了,想爬起來的時候,竟至一腳踏空,手忙腳亂地好半天掙紮不起。

此刻其餘的幾只“鬼步蜘蛛”同時圍了上來,衆人高聲呼喝,聽到哪個方向的腳步聲接近,就舉槍朝哪個方向射擊,槍聲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

那些逼近的“鬼步蜘蛛”雖在幾乎垂直的樹幹上爬行,但輕捷如飛,移動速度絲毫不減,衆人只能以礦燈照明各自為戰,黑暗中放了不少空槍,“1887型杠杆式連發快搶”容彈量低的缺點也暴露無遺,這時是垂死掙紮,每個人都在不停地上彈射擊,根本無暇喘息。

司馬灰背後緊貼樹幹,半蹲着單手端槍射擊上彈,另一手揪住撲倒在地的“二學生”,将他從芝盤邊緣拽了起來,無意間觸到“二學生”身後的背囊,猛然想起其中除了裝有兩大盒“12號彈藥”,還有數捆應急用的“火把”。

那些火把都是“塔寧夫”為地下探險行動特制而成,頂端塗有一層硝,受到劇烈摩擦就會立刻燃燒,魚油燃點極低,持續照明時間很長,不需要的時候拿套筒壓滅,今後仍可再次使用。

司馬灰連忙抽出一根,踩在腳下扯掉膠皮套筒,将火把頂端在“二學生”的軟木盔上用力擦過,火焰轟然亮起,将身前照得亮如白晝。

這時有只“鬼步蜘蛛”正爬到近前,司馬灰揮手将手中的火把直捅出去,重重戳在蜘蛛腹眼上,五行之中以“火”最為無情,凡是有生之物,無不畏懼,那一片紅霞烈焰,上能燒開天關,下可燎徹地戶,蟄伏于地底的冷血生物從未遇過如此灼熱,頓時縮成一團落下枯樹,附近的“鬼步蜘蛛”也似退潮般向後移動,躲到火把照不到的黑暗處伺機而動。

司馬灰等人見火把雖然暫時将“鬼步蜘蛛”逼退,但兀自圍在附近不散,只等火勢稍微減弱便會再次一擁而上,想到火把熄滅後将要面臨的局面,任你英雄豪傑,殺人不眨眼的鐵漢子,也不禁為之膽寒色變。

司馬灰又抽出一根火把,點燃了交給勝香鄰,以确保火光能夠維持衆人安全,其餘的便不敢多用。

勝香鄰道:“咱們現在有了火把防身,總不至守着幹糧挨餓,應該找機會脫險,如果塔寧夫探險隊留下的地圖準确無誤,也許那條通往潘多拉盒子的秘徑,就隐藏在這株古樹裏。”

衆人點頭稱是,立即用礦燈和火把四處探照,按地圖上标注的特征在附近尋覓路徑,地底枯樹直徑都在二十米以上,峭立如壁,那些生長于樹身上的木菌,則似一條條蜿蜒交錯的棧道。

司馬灰舉着火把走在前頭,發現高處有片黑影,在生滿陰郁蒼苔的樹身上,顯得顏色幽深,有些與衆不同,仿佛是一大塊黑蒙蒙的凹痕,攀上去見是枯樹軀幹中的一個窟窿,裏面矗立着兩尊鳥首人身的玉俑,他心下恍然,這才知道先前找錯了方向,原來地圖中所指的通道,并非位于古樹底部,而是就在這枯木軀幹當中。

司馬灰接應其餘幾人進了樹洞,然後舉着火把鑽了進去,又從背包裏取出那罐松油,全部傾在洞口點燃,以阻止“鬼步蜘蛛”跟随而來,怎奈樹洞裏腐朽潮濕,松油難以充分燃燒,火勢微弱暗淡,但這樹窟窿裏陰暗壓抑,狹窄的地形更為有利,衆人有了地勢依托,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一半,如果在松油燃盡之前,盡量利用地底複雜潮濕的環境,應當可以擺脫通過振動捕捉獵物的“鬼步蜘蛛”。

可二學生卻邊走邊對司馬灰說:咱們即使穿過這個樹洞,恐怕也難以活命,我以前經常制作昆蟲标本,也讀過生物演化學,所以我了解那些家夥的習性,我剛才觀察過被槍彈打碎的蜘蛛殘骸,發現這群蜘蛛頭上生有白斑,那東西應該是個味囊,相當于一個“化學通訊感應器”。

羅大舌頭很是不以為然,從來只聽說世界上有“物理通訊”,哪會有什麽“化學通訊”?看你小子鬼頭蛤蟆眼可真是夠二的,搞得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嗎?

高思揚心中暗怒,本想指責羅大舌頭出言無度,但她也清楚這羅大舌頭嘴不饒人,平時淨撿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講,專以人身攻擊為主,上綱上線扣大帽子為輔,誰要跟這家夥對上那就算沒個完了,況且現在生死攸關,哪有心思與之糾纏不清,還是少招惹此人為妙,只好裝作沒聽見剛才那番話,說道:“別管有沒有道理,你們先讓‘二學生’把話說完。”

“二學生”得到高思揚的指示,繼續告訴衆人所謂“化學通訊”是以氣味為信號,通過空氣來傳導接收,就像螞蟻用觸角相互交流,這種集群行動的“鬼步蜘蛛”生有味囊,可以通過自身分泌氣味進行聯絡,對其它生物的氣味也一定非常敏感,所以才能夠适應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除非咱們可以在一瞬間逃出幾公裏,否則永遠別想擺脫追擊。當然我說的幾公裏只是推測,至于這種氣味感應的範圍究竟有多遠就很難講了,直徑或許是一兩公裏,或許還會更遠。不過以咱們的移動速度來看,無論這段距離有多長,在理論上都不可能将“鬼步蜘蛛”甩掉,待到火把用盡,咱們的末日也就到了。

勝香鄰問道:“有沒有法子消除或僞裝氣味?”

二學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昆蟲的感應比人類靈敏百倍千倍,怎樣也是逃不掉的。”

司馬灰剛才察看過樹窟裏的玉俑,尋思“二學生”所言不假,楚人留在陰海下的“玉俑”,完全與地圖中标注的路線對應,這些鳥首人身的鎮鬼“玉俑”,除了某種今人難以理解的神秘意義之外,“玉俑”內部中空,還可以悉置藥石驅退“鬼步蜘蛛”,使這條秘徑不遭物害,但過了兩多年,藥石的氣息早已消散,玉俑也淪為了旋龍栖身的洞穴。樹窟的縱深不過幾十米,穿過去之後仍然無法擺脫“鬼步蜘蛛”的圍捕,附近難以逾越的沼澤對它們來說也不是障礙,五個人攜帶的槍支彈藥和火把數量有限,總有用完的時候。

這時羅大舌頭看到身後燃燒的松油逐漸暗淡下來,提醒司馬灰得趕緊挪個地方了。

勝香鄰舉着火把往前邊照了照,驚見樹洞盡頭也有快速爬動的黑影,只是畏懼火光不敢欺近。

衆人知道一旦離開樹洞裏的狹窄空間,就将再次被“鬼步蜘蛛”合圍,也不能指望火把一直有效,等它們習慣了火光,随時都會撲上來把人撕成碎片,眼下唯一能想到的途徑只有上到古樹頂端。

司馬灰摸得頭頂有水滴落,于是率領其餘四人,相繼從樹身軀幹內部裂開的縫隙往上攀爬,這些參天古木高近百米,冠蓋壓覆重疊,層層交織如網,落差起伏巨大,最細的枝杈也有幾十厘米,大多粗如梁柱,表面生滿了苔藓和木菌,走在上面只覺腳下枯木發顫,一步一滑,險象疊出,高處有從洞頂滲落的地下水,使濕氣更重,火光也變得微弱,往下看黑咕隆咚,林霧滾滾。

司馬灰雖是藝高膽大,到此也覺頭暈目眩,知道掉下去就沒個好,那古樹蒼郁,偃蓋虬結,菌苔生長得深密繁厚,險要勝過蠶叢鳥道,只有大致方向,沒有明确路标,不用獵刀劈斬幾乎寸步難行,使順着樹幹爬上來的“鬼步蜘蛛”無法輕易接近,全都倒懸在樹枝底層緊随不舍。

衆人慌不擇路,又涉險而行舉步艱難,還要不時提防從空隙裏鑽過來的“鬼步蜘蛛”,而塔寧夫探險隊繪制的地圖,是以從地底穿越陰峪海的路線為主體,陰峪海下的這座古島,從神農架群地層深海崛起前就已存在,當時此地湖泊星羅棋布,森林茂密,生長着許多古代生物,億萬年來幾經浮沉,地形卻始終保持着原貌,但是地圖路線以外的大部分區域,由古至今從未經任何勘測,所以誰都預計不出下一步會碰到什麽。

如此提心吊膽地在高處穿行,對體力消耗極大,不多時都已感覺腿軟腳麻,漸漸難以支撐,被迫停下來喘歇。

司馬灰舉着火把在前探路,看這古樹冠偃蓋低垂,周圍林枝縱橫,藤蔓交錯,遍布奇形怪狀的木菌,深處陰沉沉的迷霧缭繞,底下不知是什麽東西的腐爛氣息直撞人腦,料來不是善處,豈敢冒險停留?就讓衆人咬牙堅持,等找到穩妥之處再做道理。

司馬灰又看“二學生”累得實在不像樣了,走在木枝上搖搖晃晃,便在樹隙間挪動身體過去接應。

“二學生”等司馬灰走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我知道……潘多拉的盒子裏有什麽了!”

第八話 北緯30度地帶

司馬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奇怪地打量了一眼二學生,那“潘多拉的盒子”源于古希臘神話,大意是指“人類抑制不住好奇心,打開了天神留下的盒子,從中釋放出了無邊的邪惡”,因此它在西方喻示着帶有詛咒的秘密,作為地圖中标注的記號,則只是塔寧夫探險隊給目标設置的一個代稱。對司馬灰來講,“潘多拉的盒子”除了是陰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穴,還是春秋戰國時代楚幽王鎖鬼的背陰山,另外根據山海圖中的記載,這個地底洞穴中還有某種更加驚人的秘密,找到它就相當于揭開了謎底,所以在這層意義上,“潘多拉盒子”暗含的隐喻,倒是非常符合司馬灰等人的行動,可二學生不過是在神農架林場插隊的知青,又怎會知道“潘多拉的盒子”裏有什麽東西?

二學生顯得有點激動,他喘着粗氣告訴司馬灰等人:“潘多拉盒子一定與北緯30度之謎有關……”他以前在圖書館看過幾本地理方面的書,“北緯30度地帶”被稱作世界上最神秘的軌跡,環繞“北緯30度上下各5度”的範圍內怪異疊出,存在着許多地質地貌奇觀——從海拔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到最深的馬裏亞納海溝,有死亡旋窩之稱的百慕大三角,還有神農架和黑竹溝,該緯度不僅是地震最頻繁最集中的區域,也是飛機艦船失蹤最多的區域,此外還有衆多撲朔迷離的古跡,這些怪事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似乎在這條緯度中,隐藏着一種神秘強大而又看不見的力量,世上有那麽多神學家、哲學家、科學家,卻沒有一個人能徹底解答“北緯30度之謎”,雖然提出了無數種假設,但假設并不等于真相。

二學生跟着司馬灰一路走來,深感所見所遇皆是平生未有之奇,這條謎一般的緯度怪異雖多,但從未涉及神農架的地下洞穴,所以這裏是北緯30度線上失落的地帶,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認為司馬灰等人是來神農架探尋“北緯30度”的一系列未解之謎,倘若果真如此,發現者必定會青史留名顯祖揚宗,那就算粉身碎骨也值了,與其默默無聞地在林場裏砍一輩子木頭,他寧願選擇前者,鐵了心要跟着司馬灰去做大事,百死不回。

勝香鄰感覺二學生所言有些道理,大神農架畢竟處于變怪多發的“北緯30度線”,這裏各種可知和不可知的因素很多,應當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司馬灰當初在緬甸之時,也曾聽電臺裏播過一條消息:“根據美國人統計,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穿越北緯30度線的美軍潛艇,每五艘就有一艘由于非戰鬥因素失蹤,具體原因不明,也沒有任何一個生還者可以向世人講述他們的遭遇。”這類令人毛骨悚然的數據和傳聞還有很多,不過“北緯30度”範圍太大了,現在還無法預知會在“潘多拉的盒子”裏發現什麽。他讓二學生不要胡亂猜測,趕緊跟着隊伍往前走,此時此刻成功生存下去才是首要任務,人都吹燈拔蠟了,青史留名又頂個鳥用?正說話間,樹隙深處忽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那是個奇異而又極其明亮的光團。

司馬灰不知是哪裏來的光芒,但陰森慘白不像燈火,立刻按低身邊的二學生,同時提醒羅大舌頭等人注意。

衆人見情況有異,各自舉槍待敵,可還沒來得及瞄準,那鬼火般飄忽不定的光團就到了面前,光霧中是種很原始的有翅飛蟲,生得近似蜻蜓,身體纖細近乎透明,前翅大後翅小,拖着三條絲狀尾須,從頂端的複眼到尾須足有半尺多長,無聲無息地從司馬灰等人身邊掠過。

這時周圍又有不計其數的光霧亮起,往來穿梭于樹隙之間,全都精靈般寂靜無聲,衆人從未看過這麽大的古代蜻蜓,而且數量奇多,不由得屏聲息氣,凝神注視,手指搭在槍機上不敢放松。

司馬灰觀察了片刻說:“不用擔心,這是發光的原始樹生蜉蝣,此物不飲不食,朝生暮死。”

高思揚有些不解,問道:“朝生暮死……那是什麽意思?”

司馬灰說:“世上原有五蟲,分別是‘贏、鱗、毛、羽、昆’,蜉蝣為昆中最古之物,由生到死也不過幾個小時,根本不知道天地間還有晝夜季節變化,也用不着攝取能量維生。有道是‘魚游樂深池,鳥栖欲高枝’,不知蜉蝣在如此短暫的生命裏,會有什麽追求?”

高思揚聽得此言,心底莫名感到一陣悵然,望着黑暗中時隐時現的光霧若有所思。

司馬灰說:“別替蜉蝣難過了,咱要是想比它們活得時間長,就得盡快穿過這片史前植物群落。”說罷便要撥藤尋路。

高思揚叫住司馬灰說:“我看香鄰身體單薄,氣色顯得不大好,二學生先前也受過傷,還不知有沒有涉及髒腑,他又背着火把彈藥,已堅持在這麽險惡艱難的地方攀行了許久,精神體力都到了極限,此處不比平地,再不緩口氣非出事不可,況且這裏植冠茂密,鬼步蜘蛛鑽不進來,正可容人栖身,能不能讓大夥停下來歇一會兒?”

司馬灰說:“不行,蜉蝣是速死之物,見者不祥,返回地圖中标注的路線之前誰也不能停留。”

羅大舌頭也覺得這地方陰氣太重,千萬不能多呆,在緬甸柬埔寨等地有蜉蝣聚集的地方,多是深湖大澤,常有怪蟒長蛇出沒,水裏甚至會有暹羅巨鯉,那巨鯉往往重達四五百斤,據說能一口吞下七八歲的小孩,可水下哪有那麽多東西讓暹羅巨鯉來吃?它還不就是以數以萬計的蜉蝣為生,所以才長成如此龐然巨物,這樹蜉雖不生在水域,但個頭卻要大得多了,難說這地底下有沒有專吃它們的東西。

高思揚并不認同征兆之類的迷信言論,她也清楚羅大舌頭向來跟司馬灰一個鼻孔出氣,專出壞主意,口中所言多是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根本不能讓人信服,但高思揚孤掌難鳴,也只得跟着司馬灰等人繼續往林木深密處行進。

此刻已有成百上千的蜉蝣,在衆人置身的樹隙間盤旋,不時有發光體由明變暗,死蜉蝣紛紛掉落在枯枝敗葉上,很快鋪滿了一層。

司馬灰見了蜉蝣便有不祥之感,他讓勝香鄰用羅盤校正了方位,舉着火把往前探路。

高思揚見周圍的蜉蝣并不構成威脅,不明白司馬灰為什麽會如此緊張。

勝香鄰對她說:“剛才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所言不錯,原始蜉蝣朝生暮死,處于生物鏈最底層,天知道它們留下的屍體會引來什麽。”

高思揚領悟過來,心道原來如此,這時忽覺腳下一陣顫動,朽木上覆蓋着厚厚的菌苔,極是濕滑,她立足不住,想要拽住旁邊的枯藤穩住重心,誰知那藤條将斷未斷,被高思揚一拽之下立時脫落。

勝香鄰見狀急忙伸手援助,雖然反應迅速,可氣力終究不足,不僅沒拉住高思揚,反被下墜之勢帶動,也跟着墜向了樹隙深處。

司馬灰和羅大頭同叫一聲:“不好!”趕緊俯身向下張望,借着蜉蝣發出的光霧,能看到高思揚和勝香鄰撞折了兩層枯枝,掉下去有十多米深,被幾條交織糾纏的枯藤托在半空,好在蒼苔深厚,才沒有傷筋斷骨,但兩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嗵嗵嗵狂跳不止,想要掙紮着起身攀回原處,但懸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之處,稍有動作,那些藤籮便不住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可能随時都會斷裂,處境危如累卵。

“二學生”也慌了神,可陡峭濕滑險狀可畏,實在不知該怎麽下去救人,他将繩索抛下去,但枝藤縱橫,繩子被挂在了枝杈間,急切間竟扯不回來。

司馬灰看了看地形,将火把交給二學生拿着,讓他和羅大舌頭留在上邊接應,然後背上霰彈槍,憑着身手輕捷,從近乎垂直的樹幹上倒爬下去,撥開身前的木菌接近那片枯藤,示意勝香鄰和高思揚別動,免得墜斷了樹藤,又仰起頭打聲唿哨,招呼羅大舌頭快把繩索垂下來。

羅大舌頭和司馬灰久在一處勾當,不用多說也知道該做什麽,奈何那繩索纏得太死,不敢拼命扯動,割斷了長度又不夠,急得他額上冒汗。

司馬灰剛想催促羅大舌頭,樹叢深處又是一陣顫動,他低頭望去,就覺自己的頭發根子全都豎了起來,有個幾乎與枯樹顏色混為一體的巨物探身而出,三角腦袋又扁又平,兩眼渾圓向外凸起,比卡車前燈還大,但灰白無光。它形如蟾蜍,兩條前肢生有若幹吸盤,支撐在朽木間匍匐爬行,張開血盆般的大嘴噴吐霧氣,也不管是落地死亡還是在空中盤旋的蜉蝣,甚至那些鑽在木隙中的“鬼步蜘蛛”,一概視如無物,只顧伸出長舌卷入腹中。

司馬灰看其背上有“酥”,推測是生存在木窟窿裏的樹蟾,因為“酥”是一種有毒的分泌物,腐氣撞腦,腥不可聞,只有兩栖類的蟾蜍才有。若按相物之說,蟾身過尺為王,可這只大樹蟾何止逾尺,見其首而不見其尾,密集的樹叢藤籮根本擋不住它,俗傳“蟾王有酥,專能克制五蟲”,看來這話也是不假,“鬼步蜘蛛”的螯牙不但沒對樹蟾起到任何作用,反倒被酥毒斃命,填了它那無底洞般的肚子,其餘沒死的早都四散逃了。

勝香鄰和高思揚見那“樹蟾”攀着朽木朝自己爬來,對方也不必接近這幾條枯藤,只需用長舌一舔就能将人卷走,想要開槍射擊,又恐被其掙斷了老藤,或是有酥液噴濺而出,沾到身上立時腐爛透骨,兩人眼睜睜看着“樹蟾”逼近卻無處可避,只能閉目待死。

第九話 地心掠食者

司馬灰此時處在樹蟾上方,他識得厲害,不敢開槍解圍,催羅大舌頭趕緊把繩子放下來。

羅大舌頭心下焦躁,索性爬到高處,準備用獵刀砍斷纏住繩子的枝杈,同時向下喊道:“快了快了,你再堅持最後一分鐘!”

司馬灰急紅了眼,叫道:“羅大舌頭你趁早別忙活了,幾秒種之後就等着收屍吧!”

這時“二學生”也在俯身下窺,眼見高思揚和勝香鄰情況危急,慌得手足罔措,不知所出,猛然記起地底生物大多懼火畏光,就打算故技重施,從背囊裏抽出一根火把,投下去扔給司馬灰。

司馬灰擡手接住,在鞋底上蹭着了火把,烈焰驟然騰起,他看“樹蟾”碩大的軀體正從身下爬過,當即握住“火把”向下直戳過去。

誰知“蟾王”常年息于地下,遍體生酥,身上陰腐氣息沉重,因此火把一觸即滅,再也點不燃了。那“樹蟾”只顧去吞挂在枯藤間的蜉蝣,可能在它看來,蜉蝣與人沒什麽區別,此刻發覺背後有異,便緩緩掉過頭來望向司馬灰。

司馬灰沒想到火把會滅,看“樹蟾”突然轉過來對着自己,頓覺背心生涼,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就見“樹蟾”忽地張開血盆大口,此物雖然蠢拙遲緩,但它那條血豔腥紅的怪舌卻詭變莫測,舌頭前端分岔,舌跟則在嘴前,倒着長回口中,翻出來捕食的速度疾如閃電,人眼根本看不清它如何行動。

司馬灰只覺前一晃,一陣腥風從耳邊掠過,身旁的幾只蜉蝣已被卷到了“樹蟾”腹中。司馬灰見那“樹蟾”又要張開怪口,不禁肝膽為之震顫,眼下也只得硬着頭皮死撐,立刻深吸了一口氣,使出“蠍子倒爬城”的絕技,猶如猱升猿飛,仗着身輕足捷,繞在高樹危藤間貼壁而走。

“樹蟾”翻舌卷人的速度雖快,卻不轉折,但這東西的舌端下從來不肯落空,喉嚨中“咕咕”有聲,一邊張口吐霧,一邊探身從後趕來,它稍一挪動軀體,整個樹木都跟着搖顫。

司馬灰感到身後惡風不善,又聽朽木枯藤紛紛作響,哪敢停下來回頭去看,當即提住一口氣,在枯樹軀幹上不停地攀爬躲閃,遇到粗枝巨藤之類的阻礙無不一縱而過,其餘幾人在各處看得驚心動魄,神悸色奪,都替司馬灰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羅大舌頭久與司馬灰混跡一處,知道這“蠍子倒爬城”以使用兩肘兩踵為主,練者至少要下十年苦功,因此極為難學,上千人裏未必有一人能夠練就,可藝成之後,雖到不了飛燕掠空蜻蜓點水的地步,但“挂壁游牆”之術不在話下,只是這地勢太險,掉下去就得摔冒了泡,羅大舌頭不敢怠慢,趁司馬灰引開樹蟾,拼命扯脫繩索,抛給懸挂在枯藤上的勝香鄰和高思揚,奮力将二人拽起。

這時司馬灰躲避“樹蟾”繞樹爬回此處,忽覺身後動靜停了,轉頭一望,就見那“樹蟾”張口翻舌,對準懸在半空的兩個人作勢要吞。

“樹蟾”軀體龐大,皮似枯木,憑借“1887型霰彈槍”無法将其射殺,而且此物身上有酥,濺到一星半點也不得了,只要它長舌一卷,立時就能将那兩個大活人吞落入腹,與吞吸飛蜉無異。

司馬灰剛才使出渾身解術才避開“樹蟾”,接連不斷地閃展騰挪之餘,也已到了強弩之末,但見勝香鄰和高思揚命懸一線,驀地裏生出股子狠勁,雙足在樹上一蹬,宛如一只黑鹫般合身撲下,抱住那二人借着慣性向前蕩去,只覺一股巨大無比的大力從後湧來,原來那“樹蟾”舌端落空,便順勢向前爬來,幾根枯藤雖粗卻承受不住它的重量,喀剌剌齊聲斷裂,那樹蟾軀體前傾,發覺失去重心,再想退可退不回去了,“呼”地向下墜落,隔了半天才聽到一聲悶響,那聲音就像摔破了一個豬尿泡。

羅大舌頭雖然力壯如牛,繩索也極為結實,可拽着三個人,再加上背包和槍支,鐘擺似的在空中晃動不止,那是何等的份量?他兩手都被勒出了血口子,牙關咬得“咯嘣咯嘣”作響,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多虧又有“二學生”跟着幫忙,才勉強拖住。

司馬灰擔心墜斷了樹枝,伸手抓住下垂的藤蘿,攀到穩妥之處穩住身形,這才覺冷汗早已濕透衣背。

高思揚和勝香鄰掉在枯藤上的時候,也都受了些磕碰擦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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