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司馬灰将羊皮記事本和照片裝進防水袋,與從“羅布泊望遠鏡”裏帶回的筆記放在一起,他推測塔寧夫能夠得到地圖,并組織探險隊來到神農架,并不是一個孤立事件,肯定還有不少跟這夥人一樣的亡命徒,只不過始終沒人成功,或許那“潘多拉的盒子”裏真有詛咒存在,途中的兇險可想而知,只怕又是一趟“簽字活兒”。

衆人眼見再無所獲,就經岩層間的裂隙攀援下行。那幽壑裏谷深壁陡,雲霧壓着雲霧,忽而狹窄忽而寬闊,黑洞洞濕漉漉的不知深淺,連下腳處都不好找,山腹底部是條往西北延伸的地谷。司馬灰等人到此已是一晝夜未曾合眼,在附近尋找了半天,也不見“老蛇”和民兵的屍體究竟墜落到什麽地方去了,只得先讓大夥找個穩妥的所在宿營。但沒人睡的安穩,随後再利用指北針和地圖辨別方位而行。又走了整整一天,最終在地谷邊緣的岩壁間,找到了一條狹窄的三角形縫隙,裏面都已經被蒼苔和泥土堵塞了,地面有倒塌斷裂的石柱,如沒有地圖上标出的記號,在一片漆黑的山腹裏,誰也不會注意到這裏有條通道。

羅大舌頭扒開蒼苔在前開路,五個人一個接一個穿過深達數百米的裂縫,地勢越行越低,随後又逐漸開闊起來。複向前行,空氣裏潮氣更加濃重,地上腐壞枯萎的落葉深的可以埋過小腿,齊腰粗的朽木一塌上去就會完全碎裂,周圍密密匝匝,盡是十幾二十米粗的大樹,它們挺拔如箭,與深山老林裏的任何樹木都不相同,若以直徑來估計,少說也有近百米高,外貌很像西方的聖誕樹,樹葉呈現大而寬闊的長矛形,樹身上皆遍布苔痕,十米以下絕少旁枝側葉,常有枯藤繞樹而上。也有些倒伏的大樹,加上虬結于地的樹根,橫恒猶如山丘,有的依然枝繁葉茂,有的已經死了,上面長滿了菌類和濕苔,使得表面形成了又深又厚的腐殖層,踩在上面像海綿一樣,不時散發出幽藍色的微光。

高思揚又驚又奇:“山腹深處哪來這麽粗的古樹?”

“二學生”也看得瞪目癡呆,他在林場裏整天伐木,砍過不少生長了成百上千年的參天大樹,可跟這株古樹相比,卻是不值一提了。這才是真正的神農古杉,材積大得無法想象,人在它的面前猶如蟲蟻般渺小,在礦燈照明範圍裏的所觀所見,無非一隅而已。

勝香鄰用獵刀剝落一片樹皮察看,推測說:“大神農架在幾億年前還處在海底,後來板塊擡升才形成了高山,所以地下蘊藏着豐富的古生物化石,看這情形應該是密布森林的島嶼發生過沉降,那時候氣候溫暖,地貌和植物與現在全不同。這些早該滅絕的遠古樹木密度很大,雖然埋在地下上億年,早已停止生長,軀幹裏卻仍有養分存留,因此不朽不枯,能像僵屍一樣保持着原貌。”

司馬灰第一次聽說古樹還能以“僵屍”狀态存在,正想走上前去看個究竟,卻聽旁邊的羅大舌頭突然叫道:“娘爺,什麽鳥東西在此?”

第四話 史前孑遺

這片史前森林,地底遺存了億年之久,那時的生物和植物多數由于體型過大而滅絕,因此所有的一切都像被顯微鏡放大了幾十上百倍。

“二學生”初來此地,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了,不免既是亢奮又是緊張,他冷不丁聽羅大舌頭來了這麽一嗓子,還以為是有危險情況發生,當即端起土铳轉身就打。

司馬灰忽見“二學生”那黑洞洞的铳口直對着自己,急忙揮手隔擋,就聽“砰”的一聲硝煙彌漫,鉛丸鐵沙擦着“Pith Helmet”打到了上方。

衆人看司馬灰差點被走火的土铳打死,心裏都是“撲通撲通”亂跳,幸好土铳擊發步驟遲緩,司馬灰又是反應機敏,要不然腦袋就得被當場轟沒了。

“二學生”見狀吓得臉色發白,十分尴尬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這地方實在太黑了,我這眼神也真該死……”

司馬灰在緬甸打仗都打油了,早看出“二學生”根本不是用槍的料,此時責怪他也沒意義,就說:“得虧沒讓你帶那條1887型連發快槍,否則我現在已經橫屍就地了,你眼神不好就在腦袋裏給自己上道保險,發現目标之後先數一二三,不數到三不許摟火。”

羅大舌頭對司馬灰說:“行了行了,咱這隊伍裏都是人民和人民的,你死誰手裏不是死呀,反正也沒便宜外人。”

司馬灰罵道:“羅大舌頭我日你先人,要不是你一驚一乍的,老子剛才也不至于挨這下鬼剃頭,你到底瞧見什麽了?”

羅大舌頭瞪目道:“我這好心好意勸你們幾句,倒被反咬一口!我瞧見什麽了……我瞧見我後腦勺了行不行?”

勝香鄰用礦燈照向羅舌頭身後,低聲說道:“先別練嘴皮子了,這附近确實有些東西……”

衆人尋着光束望去,就見附近幾片枯葉奇大如床,葉脈經絡皆有一握粗細,枯葉和各種怪異奇特地菌苔叢中,半遮半掩一個黑乎乎的物體,那物似人非人,有眼、有眉、有翅,身下還有只趴伏的碩大蟾蜍。

高思揚不知道這是何物:“這是人還是山鬼?”

二學生也吃驚地說:“可從沒聽說神農架原始森林裏有這種異獸出沒。”

羅大舌頭端着獵槍說:“這事你們得問司馬灰,他是生物專家,什麽鳥獸都認識,連昆蟲腦子裏想什麽都知道。”

司馬灰上前撫去泥土,發現是尊“玉俑”,看質地近乎于枯骨,表面金彩已然剝落,紋路也都模糊不清,存世至少在兩千年以上了,便告訴衆人道:我在考古隊混了這麽多年,鏟子底下刮出的泥都能堆成山了,自然識得此物。這不過是個“瓦爺”,也就是俑,分別有玉、金、石、銅、木之分,可地下的這尊“玉俑”形狀古怪,辨不清它究竟是人還是禽鳥,但其來歷絕不尋常,據說春秋時的楚國,最崇信巫鬼之事,認為陰間之神狀皆鳥首而人面,可将死人的魂魄帶往陰間,依靠在地下吃死人腦為生。古時候曾說陰海峪底下鎖着厲鬼,楚人在周圍放置“玉俑”鎮邪,以防陰魂從中逃脫,所以在附近發現“玉俑”不足為奇。随着逐步接近塔寧夫探險隊在地圖上标有“潘多拉盒子”的區域,這類東西将會越來越多,用不着少見多怪,反正是個死物。

此時羅大舌頭也瞧清楚了,奇道:“哎……我剛才怎麽看到這尊玉俑活了?”

司馬灰不信:“你就別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了,剛才已經讓大夥虛驚了一場,現在還敢謊報軍情?”

羅大舌頭叫道:“天地良心啊!你讓大夥評評,我羅大舌頭是那號人嗎?我真瞧見這邊有東西在動……”他邊說邊用獵槍在枯葉叢中亂戳,就看那腐苔裏有株形狀酷似皂莢的植物,羅大舌頭說:“這八成是會動的食人草!”

“二學生”湊近看了看說:“這就是種半菌類半漿果的史前孑遺植物,專在地下生長,林場子附近的山洞裏也有,不過體型可要小得多了,撥開外皮後裏面的果實可以食用,有的略如魚髓蟹脂,有的內瓤清脆柔滑,吃起來就像黃瓜一樣。”說着上前揪了下來想要嘗嘗味道。

羅大舌頭一聽這東西還能吃,連忙搶過來往自己嘴裏塞,嚼得汁水淋漓,還批評二學生說:“話可不敢亂講,別忘了破四舊的時候,就因為黃瓜占了個黃字,被改名為青瓜了,我看憑你這沒心沒肺的模樣,大概萬萬沒有想到——原來一根小小的黃瓜裏面也會有階級鬥争,所以今後千萬別再整這詞兒了,咱是迷途知返,為時不晚,頑固到底,死路一條啊。”

這時司馬灰同勝香鄰、高思揚三個人,開始用礦燈照着地圖辨認位置,推測圖中黑點是條隐秘曲折的路線,而此處已是陰海峪地下,高約百米的古樹,多為“水杉、洪桐、水松、禿杉、銀杏、紅豆杉、香果樹、鵝掌楸”等孑遺植物之祖,冠蓋相互支撐依附結成了洞窟頂壁,內部看似無邊無際,到處充滿了陰郁潮腐的氣息,一層覆蓋着一層的腐爛枯葉下盡是死水泡子,人陷下去就別想再爬出來,在陰海峪的深山密林中,至今還栖息着許多早已滅絕的大型古代生物,地下看似沉寂,卻也是危機暗伏,說不定途中會遇到些什麽意想不到的東西,如果沒有地圖中以黑點标注的路線作為引導,根本沒辦法穿越這片規模驚人的史前植物群落,但這份地圖并沒有實地勘驗,因此未必足夠精确,也只能做為參照。

高思揚問司馬灰:“你怎麽只顧着往深處走,不去搜捕老蛇了嗎?”

司馬灰說:“那土賊墜落到山腹裏之後,就他娘的譬如雲中鳥,一去無蹤跡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如今又能上哪找去?不過只要對方還能行動,就一定會緊緊尾随着考古隊不放,遲早還得露頭,咱們提高警惕,随機應變就是。”他見路途艱險,更不知要在地下穿行多久,才能開啓“潘多拉的盒子”,心中也有些忐忑難安,當即招呼羅大舌頭和“二學生”準備動身。

“二學生”接連在枯葉下找到幾枚漿果,卻都被羅大舌頭搶去吃了,他心有不甘,還待繼續找尋,忽聽旁邊有些細微的聲響,聽起來竟像是那尊“玉俑”在動,“二學生”心裏納悶,推了推架鼻梁上的眼鏡,站起身來仔細打量“玉俑”。

此時司馬灰也察覺到了異動,他看二學生面對面站在玉俑跟前,心知要壞,可是已經來不及出聲提醒了,借着礦燈光束,只見“玉俑”口中忽然噴出一道黑氣,二學生大駭,“啊”地一聲驚呼,那縷黑氣快如鬼魅,直接鑽進了他的嘴中。

誰都沒看清楚“玉俑”裏出現的東西是什麽,二學生更是吓得怔在當場,半天才回過神來,覺得腐氣難擋,接連咳了幾聲。

高思揚見狀上前将他拽離“玉俑”,問道:“你沒事吧?”

二學生擺了擺手,表示沒覺得身體有什麽異常。

勝香鄰也對二學生說:“我好像看到有些東西鑽到你嘴裏去了,你真不要緊嗎?”

二學生有點緊張:“你們別吓我了,真的沒什麽,就是被那玉俑裏積的塵土嗆了一下而已……”半句話還沒說完,竟覺兩腿無力,周身寒顫不可忍耐,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

司馬灰見“二學生”臉色越來越白,身上青筋凸顯,整個人氣息奄奄,知道一定是被異物鑽進了腹中,剛才羅大舌頭發現“玉俑”身上有東西在動,可能正是此物,不過到底是個什麽還很難說,若不想辦法盡快取出來,這條性命就保不住了。

羅大舌頭想起拔除“柬埔寨食人水蛭”的情形,可陰海峪地下好像沒有巨蟒,再說這“二學生”說不行就不行了,跟在緬甸野人山遇上的情況不太一樣,我瞧見有個黑乎乎的東西鑽到他嘴裏去了,記得東北那邊有種蟲叫蚰蜒,類似蜈蚣而細,夜裏等人睡着了,就會鑽進人耳食人腦髓,大概是“玉俑”裏的蚰蜒鑽到他腹中去了,這得立刻灌貓尿,用生姜擦貓耳,能急取貓尿。

司馬灰說這地方哪會有貓?何況“玉俑”裏那道黑氣似乎有形有質,能走五官通七竅,怎麽看也不像蚰蜒,但那異物鑽入體內的時間很短,搶救及時或許還能保命,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下不由分說,拖死狗似的拖上“二學生”,徑往地勢低窪的區域行去。

高思揚阻攔不及,只得拎起“二學生”掉下的帆布背囊,加快腳步在後跟随。

司馬灰看前邊的參天古樹盤根錯結,幾條枯藤在樹根間橫空而過,就讓勝香鄰幫忙照明,他和羅大舌頭用繩子将“二學生”倒懸起來,并把各竅閉塞,僅留嘴巴。

高思揚見狀就要解開繩索:“通訊組的三個人已經沒了一個,再這麽折騰下去還得出人命。”

司灰攔住高思揚說:“前些年我迷路走進了一片墳地,聽那老墳裏有些響動,大着膽子走過去一看,你猜瞧見什麽了?原來是只狐貍在墳包子上打洞,它從棺材裏摳出一本古書,然後對着月光逐頁翻看,一面看還一面擠眉弄眼的嘿嘿發笑,我那頭發根子當時就豎起來了,尋思這不是撞上妖怪了嗎?可咱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火壯膽就粗,哪能讓它給鎮唬住了?拿塊石頭扔過去把狐貍打跑了,然後撿起書來一看,裏面都是些起死回生的金石方術,從那以後我就自學成材了……”

高思揚聽出司馬灰是為了穩住自己,喝止道:“你還有心思胡說,快給我把人放下來!”

這時勝香鄰已把礦燈摘下來握在手裏,照着“二學生”的臉部觀察動靜,她提醒衆人道:“快看,有東西要出來了……”

司馬灰等人定睛看去,就見“二學生”被綁住手腳懸挂在枯藤上,全身血液倒流,原本蒼白的臉孔憋漲得通紅,只能張大了嘴透氣,有一物莫辨其形,正從其喉嚨中緩緩探出,看上去血豔血豔的極其駭人,羅大舌頭急欲提取,卻因太滑,一時不及措手,忽又縮回腹中。

第五話 微觀世界

司馬灰見羅大舌頭失手,心說糟糕透頂,看來“二學生”腹內确實吸入了異物,又涵養于血中未死,此刻人體內血氣漸枯,且倒懸已久,那東西一但縮回去,必定不肯再出,除非開膛破肚才能取出了。

司馬灰應變迅速,擡手直戳“二學生”的肋骨,兩肋處有皮無肉,最是敏感不過,那“二學生”又被蒙着眼倒吊起來,忽然被手指戳中,頓時一聲驚叫,又将剛縮進喉嚨裏的東西吐了出來,這回被羅大舌頭死死鉗住,順手抛在地上。

司馬灰按住礦燈跟蹤照視,就見那物僅有一指來長,半指來粗,身體扁平,兩側生有六個短肢,趾上都是吸盤,滿身是血,口吐黑霧,發出“咯咯噠噠”近似木質螺旋槳的聲音,生性極是活潑,溜滑無比,落地後行動極速,一晃就爬到枯葉縫隙間沒影了。

羅大舌頭以為剛才就把它捏死了,沒想到還活着,再想用腳去踩,那物卻早已經倏然遠遁,他暗覺納罕,問司馬灰道:“那是個什麽玩意兒?麻蛇子?”

司馬灰覺得不像麻蛇子,栖息在叢林裏的麻蛇子只有四肢,更不能淩空而動,而玉俑中的生物更接近“旋龍”,那是大荒裏的一種原始生物,能短距離飛行,習慣寄身于潮濕陰暗之地,最大者只不過身如銀針,據說滅絕已久,晉代之後便不再有相關記載。可剛才所見竟是手指粗細的“古種”,陰海峪地下與世界隔絕,特殊的環境亘古不變,還不知會隐匿着多少罕見罕聞的可怕物種。

高思揚見司馬灰手段精絕,心下暗覺驚嘆,她和勝香鄰兩人上前動手,把“二學生”從古藤上放了下來,解開綁縛活動血脈。

司馬灰心知“二學生”能撿條性命實屬僥幸,雖然傷了元氣,但還不至于留下什麽隐患,也多虧那異物是雄的,若是雌物散子于血中,就算華佗扁鵲再世,也找不到解救之術了。他看“二學生”手腳發軟,土铳也丢了,就撿起一段堅韌粗大的松枝,用獵刀削出矛尖,又纏上繩索,交給“二學生”用以探路防身,又命其跟緊了隊伍,下次可不見得還能這麽走運。

衆人從地圖上看不出距離“潘多拉的盒子”還有多遠,也不敢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多做停留,稍事整頓便按圖中标出的方位前行。可剛走出不遠,前路卻被幾株纏抱在一起的古樹遮擋,周圍怪異的樹根,像章魚的觸手穿過其它樹木底部,周圍五顏六色形态各異的菌類植物,就像層層疊疊堆砌的傘蓋,從古樹軀幹上順着地面綿延鋪展,擠得密不透風。

陰海峪底下的樹木直徑最小也有二十餘米,人行其中,無異于以蝼蟻之軀觀測微觀世界,如果從兩側迂回過去,那就偏離了路線,不知道會轉去什麽地方,也很容易陷入枯枝敗葉下的淤泥。

司馬灰只好打個手勢,衆人先停下腳步,取出羅盤反複對照地圖。

這時高思揚迅速把“1887型杠杆式連發槍”從肩上摘下,提醒司馬灰道:“這附近有人……有很多人……”

司馬灰沒聽到周圍有什麽動靜,心想你瞧見鬼了不成,這億萬年不見天日的地底下,哪來的很多人?

跟在高思揚身後的二學生問道:“又發現玉俑了嗎?還是離那些東西遠一點為好,凡事安全第一啊!”

高思揚沒有立刻回答,她一手端着槍支,一手提着“電石燈”照向身側的地面,示意衆人過來觀看。

司馬灰等人圍攏上前,向高思揚所照之處望去,果然看到一個十分清晰的腳印,是赤着腳踩到蒼苔上留下的足印。

陰海峪地下滲水嚴重,寄附在樹木上的植物非常密集,悶熱潮濕而無風,總是顯得霧氣蒸騰,而地面潮濕的樹葉層下,盡是又滑又軟的泥漿和腐爛的木頭,無論發生過什麽,叢林很快就會把留下的痕跡掩蓋掉,所以這腳印應該是剛留下不久。

衆人知道在地底發現一個腳印并不奇怪,畢竟這裏除了考古隊,很可能還有那個行屍般下落不明的“老蛇”存在,但腐苔上的足印不止一個,将電石燈舉高了照向周圍,就會發現附近還有更多,那都是一串串的印痕,要麽全是左足,要麽全是右足,一個足跡緊挨着一個足跡,好像步幅極小,而常人行走時留下的腳印,必然是左右交替才對。

羅大舌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兩條腿,實在琢磨不出究竟要怎麽邁步,才能留下這樣的腳印。

高思揚更是不敢放松警惕:“林場應該不可能這麽快就知道通訊組出事了,陰海峪地下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人?”

勝香鄰對衆道:“你們看……”她說着用槍托戳下去,表面留下足印的蒼苔“喀喇”一聲,立刻向下陷進一個窟窿,原來苔層覆蓋的是段朽木,半點也受不住力,這說明如果有人擡腳踏上去,只會因自重踩穿朽木,卻絕不可能只留下一個足印。

司馬灰半蹲在地上仔細觀察,足印的腳趾、腳弓、前後腳掌清晰可見,但分布得太詭異了,也許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足跡。

衆人思之皆感不寒而栗,連口大氣也不敢出,只盼趁着還未發生變故,盡快離開此地為妙。

司馬灰拿過“塔寧夫探險隊”的地圖,繼續尋找附近的參照物,以期盡快找到路徑離開,不過地圖是根據楚幽王時期的古墓壁畫繪制,神農架是數億年前的大海,陰海峪深林下這片茂密的史前植物群落,則是一處發生沉陷的古島,島中某個區域被标注為“潘多拉的盒子”,估計也是放置“天匦”的地方,具體的歷史還無從考證,現在唯一的指引,就只有這份古老的地圖而已。奈何地底環境複雜惡劣,如果不按路線前進,最終只會迷失在死亡的深淵,可是時移物換,滋生的腐苔和地菌,早已改變了原本的地貌。

司馬灰雖是倍感焦躁,一時間卻也無計可施,不得不帶着其餘幾人,踩踏着松軟的大型雲芝菌向上攀爬,撥開那一團團的藤蔓和亂七八糟匍匐的植物,盡量接近在圖中标有記號的地點。

司馬灰剛接應同伴攀上一段樹藤,忽感陣陣陰風襲來,不覺打了一個寒顫,渾身上下先起了層雞皮疙瘩,心想地下空氣潮濕而又沉悶,怎麽會有風?

他這念頭一動,已知是半空中有東西接近,立即調整安裝在“Pith Helmet”上的礦燈往高處照,地底雖然潮濕悶熱,許多地方又有霧,但也存在着苔藓産生的微光,并不是絕對黑暗,因為光線質量還算理想,礦燈照明範圍能達到二十米開外。

司馬灰将光圈投到身後的虛空中,隐約見到有幾片枯葉飄落而至,暗道真是邪性了,這裏盡是古木巨樹,枯萎的樹葉幅寬也将近一米,要有多大的氣流才能把它卷起來?他發覺情況不對,低聲提醒其餘幾人:“留神了!”

羅大舌頭也已察覺到惡風不善,擡眼觀瞧的工夫,那些枯葉又近了數米,他忙端起手中的“大口徑後膛霰彈槍”,左右如托滿月,右手似攬嬰兒,朝着距離最近的一團枯葉摳下了扳機。這條獵槍發射的是“8號彈藥”,所謂“8號彈藥”,是一個鉛塊制成槍彈時要分解成八顆鉛珠,12號即是能夠分解成十二顆鉛珠,标號越小殺傷力越大。一般來說“8號彈藥”就屬于重型獵槍了,殺傷力非同小可,由加拿大制造,槍托上刻着一個猙獰的熊頭,可能是專門為了在落基山脈中獵殺巨熊而設計,此刻“砰”地一槍擊出,那團枯葉頓時翻滾墜下,直接摔落在衆人身前。

司馬灰等人俯身察看,發現那是一只體長過米的“枯葉蝶”,應該屬于天蛾當中的一種,軀體像層斑駁晦暗的外衣,和橫七豎八的朽木簡直一模一樣,連眼睛的顏色也完全相同,通過如此僞裝,使它與周圍環境完全地融為一體,只有在近距離仔細觀察,才能看出這團枯葉是有生之物,而這掉落在地的“枯葉蝶”,幾乎被“8號彈”撕成了兩半,身體內流出大量黃色的汁液,但還沒有徹底死亡,仍在不住蠢動,軀幹上密密麻麻的觸毛比鋼針還要鋒利,碰上了足以致人死命。

羅大舌頭又開槍射殺了另一只“枯葉蝶”,其餘幾只撲落到密集的雲芝叢裏看不見了,但高處陰風飒然,顯然還更多的同類在附近盤旋。

司馬灰讓高思揚先把“電石燈”滅掉:“有道是飛蛾撲火,我估計這些枯葉蝶,多半是奔着燈光撲過來的……”

二學生看得心裏發毛,問司馬灰:“組長同志,你說這些東西會傷人嗎?”

司馬灰認為這種事很難講,大神農架歷來以“奇洞異穴、白化生物、奇花異草、珍禽異獸”聞名,作為北緯30度地帶中唯一遺留至今的原始森林,那些深厚茂密的植被涵養着充足的水份,像是一座多重的大型供氧艙,因此空氣裏的含氧量高得驚人,陰海峪地下洞穴中的史前植物群落,雖然已經徹底死亡,但受環境影響,還如同“僵屍”一般保持着原貌,使得依附其表面的腐質層中,生長出無數木菌和雲芝,有些尚未滅絕的冷血生物,躲過了天翻地覆的劫難,逐漸适應了地底的生存環境,并以某種奇特而又神秘的方式,一直維系着脆弱的平衡。所以他告訴衆人:“這地底下的古老物種大多沒人見過,即使見識過也只是與之類似的分支異脈,無法用以往的經驗去判斷,為了确保安全,當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應該盡量避免接觸才是。”

司馬灰說到這裏,隐約聽到附近飛撲過來的“枯葉蝶”已經越來越多,而在遠處好像還有另一種極其異常的聲響,似乎是密集迅速的腳步聲。

第六話 圍捕

司馬灰臉上微微變色,那腳步聲密集雜沓,何止是幾千幾萬條腿,陰海峪地下近乎與外界隔絕,當然不可能突然出現這麽多人,什麽東西能有這麽多腿?會不會是蟄伏在地底的大蜈蚣?司馬灰腦子裏浮現出一條長滿了人腿的蜈蚣,可他很快打消了這種恐怖的念頭,因為在蒼苔上留下足跡的生物不止一個,應該是某種成群出沒的東西,從足跡推想,這種生物的體型不小,而且輕捷如飛,所以才不至踏碎朽木,現在聽動靜離得還遠,但來者不善,預計過不了多久就會迫近到跟前。

其餘幾人也陸續察覺到了那陣聲響,心裏都有種莫名的壓迫感。羅大舌頭焦躁起來,用槍托将死掉的“枯葉蝶”推下雲芝,一邊給雙管獵槍裝填彈藥,一邊對司馬灰說:“那死蛾子有什麽好看,瞧見它我就渾身不舒服,咱們趕緊走吧……”

司馬灰看附近木菌叢生,形狀就像山裏的靈芝,只不過都生長在朽木中,團團簇簇綿延緊密,高度參差錯落,最低矮的也在半米左右,高的能達到三五米,厚大的雲團形芝蓋色彩斑斓,可以經得住數人同時踩踏,地圖上标出的路線,也許就在這片雲芝叢林覆蓋下的古樹軀幹中,但具體位置不詳,如果在木菌和氣藤層層糾纏下逐步搜尋,卻不是一時片刻就能找到,如今形勢危急,也只能先找個樹窟窿躲起來,然後再作理會,就帶衆人避過不斷撲下來的枯葉蝶,盡快向木菌茂密處移動。

面前的雲芝木菌高低落差很大,衆人負重不輕,難以直接逾越,司馬灰只好當先攀上去,然後由羅大舌頭在底下作為人梯,将其餘幾人一一接應上來。

司馬灰剛把二學生拽到芝盤頂部,正要俯身接應最後的羅大舌頭,不想一只“枯葉蝶”無聲無息地落下,正撲在羅大舌頭背上,衆人都在高處驚呼一聲:“小心!”

羅大舌頭感覺到“枯葉蝶”的栉狀觸須直往脖子裏鑽,怎麽甩也甩脫不開,他哪裏還敢回頭,奈何雙管獵槍調轉不開,急切間只好拔出備用的“瓦爾特P38”手槍,在大腿上蹭開套筒,對準身後連開數槍,子彈卻像射在了敗革之中。那“枯葉蝶”受了驚,急欲抖翅起身,但腹下觸刺戳到了背包上分離不開,竟把身高體壯的羅大舌頭向後拖動,兩個纏做一團,滾向芝盤邊緣。

司馬灰眼看羅大舌頭勢危,也來不及起身拿槍,倒蹿下去正待出手救援,忽聽“砰”地一聲槍響,羅大舌頭身後的“枯葉蝶”,已被“1887型杠杆式連發槍”射翻在地,羅大舌頭也吓得一縮脖子,趕緊伸手摸了摸自己腦袋,所幸沒被“12號彈”打個窟窿出來。

司馬灰喝了聲彩,他知道在如此混亂緊急的情況之下,能做到一槍命中目标,那真是說時容易做時難,除了射術出衆和敏銳的反應神經,還必須有極其穩定的心理素質,勝香鄰從來都不擅長使用槍械,“二學生”更不是那快料,誰還有這本事?

司馬灰回頭一望,只見高思揚正在扳動杠杆推彈上膛,雙眼始終不離地上的目标,“溫徹斯特1887”屬于輕型獵槍,那枯葉天蝶軀體甚大,又為了避開羅大舌頭,所以第一發彈藥并沒有擊中要害,還不足以致其死命,轉眼間已再次撲飛起來,此時高思揚迅速壓上子彈,舉槍瞄準的同時摳下扳機,“枯葉天蝶”腹部被射穿了一個窟窿,翻滾着墜下芝盤。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勝香鄰三人極為驚詫,眼見高思揚推膛舉槍到瞄準射擊之間,絕沒有半個拖泥帶水的多餘動作,而且槍法奇準,想那軍醫學院又不是野戰部隊,她怎麽會有如此快捷穩健的射術?

勝香鄰把手伸下來接應,高思揚則收槍對司馬灰說道:“還不快上來,傻愣着看什麽?你要是膽敢騙我,我下次就一槍崩了你的狗頭!”

司馬灰攀回上層雲芝處,心想:“我幾時騙過你了?”随即醒悟過來——這次進山受通訊所裏的突發事件影響,臨時改為由地下穿越陰海峪,先前在途中遇到死而複生的采藥人“老蛇”,那座“雙膽式軍炮庫”發生坍塌,直至發現“塔寧夫探險隊”的遺骨,又找到标有“潘多拉盒子”記號的地圖,這些全都是意料之外的變故,随後通訊組的高思揚和二學生被困在山腹中,不論原地等待救援還是自行尋找出路,最後生還的機率都很渺茫,司馬灰尋思可以帶上這二人同行,畢竟在那個代號“潘多拉盒子”的地底洞穴附近,應該還有一條通往神農架原始森林的隧洞,這條路線雖然危險,但只要能支撐下來,也未始不是一條生路,可高思揚身為軍人,必然要受組織紀律約束,如果跟她實話實說,斷然不會跟随司馬灰等人同行,所以司馬灰只好聲稱自己肩負着特殊使命,是受上級直接委派,要到“潘多拉盒子”中完成一項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高思揚始終對此事将信将疑,所以才冒出剛才這麽一句。

此刻遠處綿密迅捷的腳步聲已是越來越近,司馬灰也來不及再跟高思揚多做解釋,等羅大舌頭爬上來,便帶隊又向前行。

二學生緊跟在司馬灰身後,氣喘籲籲地說:“高思揚生在軍人世家,其父是55年授銜的大校,別看是個姑娘家,但有射擊天賦,經常到靶場上開槍,跟随三支兩軍分隊到山區的時候,找機會就借條運動步槍進山打獵,林場子附近的獵戶也沒她槍法好,誰提起來不得挑大拇指稱贊啊,而我呢,我是用不慣土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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