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實在太險要了,看着就讓人心驚肉跳,前山峭壁最窄處只能飛過一只燕子,後山則是懸崖絕壁,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鬼神見了都得愁,可你想到山頂,只有垭口這一條險徑可攀。解放那年,有千把土匪退到了山上,他們提前儲備好糧食和水,足夠維持數年之久,聲稱要死守燕子垭天險,讓攻上來的共軍屍橫遍野,以往歷朝歷代,凡是有官兵剿匪,只要土匪退到山上守住垭口,底下的人就沒咒念了,所以他才敢這麽猖狂。”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聽這種事格外來神,雖然明知解放軍早把土匪消滅了,可這次行動好像比“智取華山”的難度還大,得用什麽出其不意的戰術才能攻上天險?

那老兵說土匪就是夥烏合之衆,以為當下還是清朝呢,咱就怕土匪散開來,仨一群倆一夥地藏匿到深山老林不容易對付,可都擠到山頭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嗎?對付他們根本用不着智取?四野連錦州城和天津衛都打下來了,當然不能把這夥土匪放在眼裏,咱炮團那美國105榴彈炮也不是吃幹飯的,連喊話都省了,直接擺到對面山上開炮轟,那炮打得山搖地動,炮彈落下去砸在人堆裏個個開花,剛打了沒有兩分鐘,那山上就舉白旗投降了,咱們部隊上去搜剿殘敵的時候,其中幾個戰士就在後山懸崖附近遇到了野人。

由于雙方相遇十分突然,都給吓得不輕,那野人高大魁偉,比常人高着半截,滿身的黑毛,也看不清嘴臉,說是人可更像是猿類,一把抓住一個戰士,直接就給扔下了峭壁,另外一名戰士來不及開槍,竟跟那野人糾纏在一處,兩個一堆兒滾落了山崖,後來偵察排繞路下去搜索,尋了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屍體,興許都被山裏的大獸拖去吃了。

有人猜測當時的情況非常突然,沒準在山崖上遇到的是熊,可那玩意兒很是笨拙,怎麽可能爬到那麽高的峭壁上,還有人認為屍體掉下去之後,就被歪脖子樹挂住了,山裏野鳥多,用不了多大會兒功夫,便能将死屍啄成骨頭架子,反正說法不少,但也是迄今為止,距離神農架野人最近的一回了,可惜活的沒捉着,死的又沒現屍。

那老兵說到這裏,又問司馬灰:“你們考……考的是什麽古?要到那深山野嶺去做什麽?難不成想捉野人?”

司馬灰唯恐露了馬腳,趕緊用官詞兒解釋:“考古的定義可太寬泛了,人類的過去僅有1%能通過文字記載的史料得知,其餘都屬于未解之謎,破解這些謎團就是考古工作研究的課題。不過我們去神農架不是想找什麽古跡,而是要采集地層下的化石标本,那片原始森林裏的化石是不是特別多?”

老兵點頭道:“沒錯,一聽言語你就是內行人,頭些年林場裏也來過一位找标本的知識分子,說咱這些大山是什麽……遠古……遠古洪荒時代的備忘錄,好像是這麽個詞兒,可那備忘錄不是文書嗎,它怎麽能是座山呢?”

這老兵并未向下追問,他告訴司馬灰等人,神農頂後山的龍骨嶺下有好多洞穴,那裏面就有各種各樣的化石,模樣稀奇古怪,當地人管那些東西叫龍骨,可有化石的那噶噠叫陰河谷,入口是條深澗,往底下惡獸很多,還有什麽毒蟲毒草,解放前又有野人出沒,連采藥的也不敢冒險下去,1963年的時候,咱那林場子裏就鬧出過人命:那時林場子的活很累,咱這條件又差,除了有一批部隊轉業的軍人,就全是些外地來的伐木工人,好處是只要你肯來,就有你一口飯吃,也不查你祖宗八代,所以伐木工人的成份比較複雜,連刑滿釋放人員都有,場子裏偶有歇班的時候,這些人便常到山裏去挖草菇、套兔子,用來打打牙祭改善一下生活。

有那麽一回,四個伐木工人繞過燕子垭,直接進到了陰河谷附近,看深澗底下的地縫子裏黑氣彌漫,其中一個人綽號老瘊子,略懂些舊社會的迷信方術,能夠觀山望氣,他眯縫着倆眼看了一陣,就說那是寶氣,山底下多半有寶。

其餘的人都不相信,這地方山高林密,自古以來沒有人煙,有寶也應該是懸崖峭壁上的“千年何首烏”,山窟窿裏能有什麽?別再驚出只大獸來……把你給撕了!

老瘊子說:“你們懂得什麽,別看玉料主要來源于昆侖、和田、緬甸等地,但春秋戰國時價值連城的‘和氏璧’,卻出自神農架陰河谷,憑這話你們就該知道份量了吧?”

可其餘那些都是大字不識的粗人,根本不知道“和氏璧”是個什麽東西,那玩意兒能當金還是能當銀?

老瘊子只好說:“反正我這對招子,輕易不會看走眼,這裏面肯定有些不得了的東西,想富貴的就跟我下去,不管得着什麽,咱都是一碗水——端得平。”

當時有一個膽大不要命的二癞子願意同去,他們搓了條長繩纏在腰間,讓留在外邊的其餘同伴牽着,兩個人帶了條土铳,點起松油火把下了洞子,結果牽扯出了一件至今也無法解釋的怪事。

第四話 交換

先說外邊的兩個人等了半天不見動靜,喊話沒人回應,扯那根草繩子也扯不動,還以為壞事了,正合計着要回去報告,老瘊子卻在這時爬了出來,說是找着一件不得了的東西,可太沉了挪不動,讓其餘幾個人下去幫忙,此時二癞子正在那看着呢,那倆人一聽這話就動了心,也沒多想,只問了句:“洞裏安全不安全?”

老瘊子說:“是個實底坑,沒見有活物兒。”那倆人見財起意,當即壯着膽子跟了下去,剛進去不久,便讓老瘊子拿土铳撂倒了一個,另一個吓得呆了,還沒等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心窩子上也已被捅了一刀。

原來這老瘊子是外省人,早知道神農架裏埋藏着青銅古器,只要找着一件,逃到境外就能換大錢,苦于不認識路,加上這片原始森林也不那麽好闖,他就先在林場子裏幹了一段時間,讓熟悉地形的二癞子等人帶他進山,找着東西之後,立刻下黑手解決掉了那仨倒黴鬼,随即翻山越嶺想往南逃,不成想途中就被逮着了,這才交代出此事,但公安進山想尋找遇害者的屍體,卻因雨水沖垮了山坡,把幾個洞口都埋住了,所以沒能成功。

要是就這麽結了案,那也沒什麽說頭了,可逮捕老瘊子的地點是在火車上,當時有兩個列車員過來檢票,見其行跡鬼祟,顯得十分可疑,而且倆眼賊光閃爍,總抱着個大包袱不撒手,便上前盤問了他幾句,同時要檢查行李。

老瘊子心裏有鬼,哆哆嗦嗦地剛把包裹揭開,卻突然将裏面的一件東西扔到了車窗外邊,那時列車正過大橋,橋下是條江,江水好似滾湯一般緊急,那東西抛下去就沒處找了,他這一時驚慌,毀滅了證據,但列車員和周圍的乘客看得很清楚,老瘊子扔出去的東西,是一個死掉的小孩,根本不是什麽青銅器,這兩樣東西差太多了,近視眼也不會看錯啊。

不過公安人員反複提審,老瘊子認了三條人命,對這件事卻死活不肯說實話,一口咬定是列車上那些人看錯了。當時全國都在鎮反肅反,在那種形勢之下,不管老瘊子究竟犯了哪條,他的罪過也小不了,很快便給押赴刑場槍斃了。至于老瘊子到底在山裏找到了什麽東西,大概只有他自己心裏才清楚。

那老兵對司馬灰等人說:“公安局的同志進山取證,四五個大沿帽就宿在咱林場子裏,都是我給做的飯,吃飯時聽他們講了不少情況,所以知道得比較詳細,老瘊子我也認識,那人可不一般,走過南闖過北,天上地下知道的事挺多,可惜壞了心術,有本事沒用在正道上,最後把自己搭進去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聽完,都覺得這件事情可真夠邪興,如果老瘊子在火車上抛掉的東西是個死孩子,為什麽不肯承認?他身上早已背了三條人命,就算途中再害死個小孩,或是往南邊偷運童男童女的屍體,也無非都是一死,何苦不說實話?

司馬灰聽說以前有本游記,寫書的是個意大利人名叫馬可波羅。元朝那時候馬可波羅跟着一支商隊輾轉萬裏到過中國,還在大都叩見過忽必烈,返回故土之後,他把沿途的種種奇聞異事,全都記錄在自己的游記當中,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但馬可波羅臨死的時候,聲稱自己寫下來的東西,僅是所見所聞的百分之五十,另外那百分之五十,他寧願全都爛在肚子裏,也不會再讓任何人知道,因為即使說出來也肯定沒人敢信。那個被槍斃的老瘊子,是不是也在深山裏發現了某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的東西?

那老兵見司馬灰顯得心神不寧,就說道:“雖然現在提起來挺讓人揪心,可畢竟過去了好多年,如今也就是唠閑嗑兒的時候說說,誰還管它究竟,而且木場子裏這種怪事太多了,以後得空再給你們念叨吧……”他說到這,又問司馬灰:“你們身邊的這位姑娘,看上去氣色可不大好。”

此時已是深秋,山裏的空氣格外清冷,勝香鄰周身乏力,裹着氈筒子斜倚在背包上睡得正沉,她臉上白得幾乎沒有血色,也不知夢到了什麽,睡着的時候仍是眉頭緊蹙,狀況看起來十分不好。

司馬灰嘆道:“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就為這事愁,前不久在荒漠裏受了寒熱之毒,時不時的咳出黑血,找大夫治過幾次,至今也沒見好轉,讓她別跟着進山偏不聽。其實這妮子無非多念了幾天書,剛剛曉得地球是圓的,人是從猴子變過來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老兵很是熱心,他對司馬灰說:“這是陰寒熱毒之症,當年部隊在山裏剿匪的時候,整天在山溝子和溶洞裏鑽進鑽出,那些地方都是陰腐潮濕,有時候十天半個月也看不見陽光,空氣常年不流通,又要連續不斷地在深山裏追匪,急行軍能把人的肺都跑炸了,很容易把毒火悶在心裏,那症狀就像打擺子似的,身上忽冷忽熱,咳出來的都是黑血,體格稍微差一點也得沒命,我們連隊裏那位指導員就是這麽死的。”

司馬灰一聽這老兵所言之事,還真與勝香鄰的情況差不多,按郎中的說法就是“傷于寒而表于熱”,他和羅大舌頭早已在緬甸習慣了叢林裏的濕熱,能夠勉強應付地底極端惡劣的環境,勝香鄰雖然也常随測繪分隊在野外工作,但條件總歸好得多了,而且在探索地底極淵的過程中,心理上承受的壓力和折磨也同環境一樣殘酷,她能支撐到現在已經算是難能可貴了。

那老兵說:“當年因為水土不服,加上作戰任務緊急,造成隊伍上減員很大,在山裏死了不少人,多虧當地郎中給了個土方子,情況才有所好轉。這深山野嶺間有四寶,分別是……江邊一碗水、頭頂一顆珠、文王一根筆、七葉一支花。”

司馬灰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麽東西,忙問究竟,原來神農架原始森林裏,生長着許多珍異藥草,甚至溪水都有藥性,每當春雷過後,下到山溪裏舀起一碗水,便能治療跌打、風濕,頭頂一顆珠能治頭疼,文王一根筆能表熱,七葉一支花更是具有奇效,堪稱“沉疴奇疾一把抓”。

所謂“七葉一支花”,顧名思義是一種植物,其特征是有七片葉子,上舉一支黃蓮,在山裏随處可見,諸如陰寒熱毒之類的症狀藥到病除,據說乃是神農老祖所留,山區那些抓不起藥的窮苦人,便以此物救命。

那老兵特意繞了段路,親自下到山溝裏挖了兩株草藥,搗碎了加以溪水調和,喚醒勝香鄰讓她服下,還說:“該着是這姑娘命大,以前這裏漫山遍野的藥草,如今大部分森林都給砍荒了,這回能挖到兩株也算是走了大運,否則還得到燕子垭後山的原始森林裏去找。”

途中那老兵要去“7號林場”,其餘三人則要前往蒼柏鎮,只好分道揚镳,司馬灰見勝香鄰服過草藥之後,果是大有起色,因此對這位熱心的老兵甚是感激,拿出五十斤全國糧票以示謝意。

當時全國糧票完全可以替代大額現金,不管是出差還是探親,走到哪裏都能通用,如果沒這東西,出門在外寸步難行,價值遠比等值的地方糧票貴重,但那老兵堅持不收,他說:“咱那林場子裏有工資有口糧,不缺吃不缺喝,一個月下來的夥食尾子還夠買上兩條經濟煙,要你們這些糧票做什麽?再說五十斤全國糧票換兩株草藥未免太多了,你們要是真有心謝我,就給我留下一件別的東西。”

司馬灰身上最值錢的就是這些全國糧票了,其餘的東西則是進山必備之物,他也不知道這老兵究竟想要什麽。

其實那老兵只想要司馬灰衣服上佩戴的“軍星”,民間所說的“軍星兒”,是對一種珍貴像章的通俗稱謂,那些年男女老少都要佩戴毛主席像章,進而形成一種風靡全國的潮流,誰要是能戴上一枚精美罕見的像章,也算是種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司馬灰身上佩戴的“軍星”就屬于極品中的極品,是由解放軍總政治部設計發行的一枚“星形毛主席像章”,比拇指蓋稍大一點,能與常見的“為人民服務”條形章湊成一套,金邊紅底十分醒目,由于發行量極少,工藝和質地又非常精致,所以顯得十分特殊,普通人連見都沒見過。

司馬灰這枚“軍星”來歷更不尋常,文化大革命初期,他跟着夏鐵東等人去延安參觀革命聖地,回來的途中忽然降下鵝毛大雪,衆人登高遠眺,只見天地皆白,當即齊聲高誦主席詩詞:“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等念到最後一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忍不住三呼萬歲,那時候真把自己當成賽過唐宗宋祖的“今朝風流人物”了,結果司馬灰有些得意忘形,竟從山坡上滾了下去,從家裏偷他爹的呢子大衣也被挂了一個口子。當時夏鐵東見司馬灰疼得險些掉下淚來,就将自己衣服上的軍星摘下來,給他戴在了胸前,漫天飛雪映襯得金星熠熠生輝,見者無不欣羨。

正因為有了這層特殊意義,司馬灰對這枚“軍星”看得比命還重,他平時根本舍不得戴,後來去緬甸的時候,就把像章存在了夏芹家裏,直到從磚瓦場裏放出來才再次取回,所謂“睹物思人”,看見這枚像章就能想起慘死在緬甸的戰友們。

司馬灰是真舍不得讓給別人,其實那老兵也未必知道這枚像章的價值,只不過是看着稀罕而已,但對方幫了忙,也不好意思直接回絕,當下二話沒說,摘下像章交給老兵。

那老兵得了像章,也是滿心歡喜,他向司馬灰等人道過別,趕上騾車駛入山道,竟自去得遠了。

勝香鄰見司馬灰十分珍視那枚像章,心中大為感動,就對他說:“今天可真是多謝你了,将來我一定找個一模一樣的還給你。”

羅大舌頭了解內情,他告訴勝香鄰說:“妹子你是不知道,別看全國上下有大大小小好幾億枚毛主席像章,可都加起來也換不了那枚軍星。”他又問司馬灰:“當初我找你要了好幾回,你小子都沒舍得給我戴一小會兒,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大方了?”

司馬灰裝作很不在乎:“畢竟是身外之物,何足挂齒。”他說完便拎起背包動身上路,心裏卻還尋思着:“今後要是能找到什麽稀罕物件,還得想辦法去趟林場子,再跟那老兵把像章換回來。”

這麽胡思亂想地在山裏走了一程,蒼柏鎮已近在眼前,可走進鎮子裏,卻發現偌大個地方,竟是空無一人,連雞鳴犬吠的動靜也聽不到,只有深山裏松濤起伏的聲音遠遠傳來,暮色低垂之際,那聲音猶如鬼哭狼嗥一般,顯得分外陰郁。

第五話 了望塔

蒼柏鎮是神農架要沖,雖然規模比普通的村子還小,卻是進山的必經之路,四周群峰聳立,松杉繁盛峥嵘,從這裏出發再往燕子垭走,全是被原始森林裏所覆蓋的危崖險壁,那就不再有常規意義上的“路”了。

司馬灰三人這趟進山探秘,盡量不與外人接觸,免得暴露行蹤惹來麻煩,可沒有當地向導或詳細地圖,想進入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絕非易事,因此要先到鎮子上尋訪白團長。

那位白團長是劉壞水的親外甥,以前做過鐵道兵的團長,按行政級別來說屬于縣團級幹部,文革前轉業到了地方,如今是縣革委會的“一把手”,只要他肯提供幫助,就能為三人解決很多困難,卻沒想到鎮子上不見一個人影,家家都是關門閉戶。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都有行軍偵察的經驗,四處察看了一番,發現地面有積灰,竈頭都是冷的,像樣的家式也被搬了一空,看來鎮上的人在幾天前就已經全部撤離了,原因則不得而知。

此刻天色漸黑,三人只好翻牆跳到一處民房裏,抱捆柴禾點起竈頭,燒了鍋熱水,胡亂吃了幾口幹糧準備過夜。

入夜後氣溫又降低了很多,深山裏的鎮子也沒通電,到處黑咕隆咚,不時有山風掠過,遠遠能聽到鎮外松濤之聲蒼勁沉郁,司馬灰等人大驚小險的經歷了無數,也不太在乎這種情況。他看勝香鄰服過草藥後,氣色已大為好轉,更是放心得多了,就同那二人湊在爐火前取暖說話。

羅大舌頭算盤打得挺好,還以為找到當地領導,最起碼能管頓熱乎飯菜,怎麽還不給掂排個“香菇炖土雞、岩耳炒臘肉、泡菜懶豆腐”什麽的,沒想到撲了個空,只能接着啃幹餅子,心裏別提多洩氣了,可說來也怪,鎮子上的人都跑哪去了?

司馬灰叼着煙說:“早知道就該問問那位趕車的老兵,當時只顧着問他深山林場的情況,誰也沒想到鎮子裏會是這樣,不過要是真有大事發生,那老兵肯定不會不提醒咱們。”

三人商量了幾句,都認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必要理會山裏發生了什麽,明天按照原定計劃,直接進山也就是了,随即談及此行的目标。

司馬灰通過在“羅布泊望遠鏡”中發現的各個線索,特別是破譯夏朝古篆的密碼本,了解到有一個失落于史料之外的古代文明,它起源于被禹王鎖在地底的鬼奴,後世分支衍于各地,包括古西域吐火羅人,以及緬甸滅火國等等,都具有濃厚孤立的神秘色彩,可以統稱為“拜蛇人”。

“拜蛇人”将大量神秘離奇的傳說,鑿刻于地底密室的石壁之上,根據司馬灰等人的理解,這些傳說大致是“禹王碑”沉入了地下深淵,從此永不出世,拜蛇人卻一直妄想将它找出來,奈何天數極高,地數極深,淵淵渺渺,凡人不可通達。

根據拜蛇人留下的記載,想找到深淵裏的“禹王碑”,必須先找一個被稱為“天匦”的物體。這個詭異的不明器物,大概從神農時代就已經有了,經過司馬灰等人的前期考證,最後一個見過它的人,也許還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幽王,從那之後的兩千多年,這個比古老年代更為古老的謎,一直沉睡在神農架。

羅大舌頭聽司馬灰說了這些事,抖機靈猜測說,那個七分好像鬼,剩下三分也不怎麽像人的……“綠色墳墓”,會不會是古代的“拜蛇人”?

司馬灰搖頭否定,“綠色墳墓”沒有能力直接辨識夏朝古篆,所以不像是早已消亡千年的拜蛇人,眼下這個幽靈的真實身份與面目依然懸而未解,但它即使真是個“鬼”,也應該有個身份才對。

三人均感此事詭秘叵測,但為了複仇與救贖,也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繼續探尋謎底,做好了應對一切變故的心理準備,當晚宿在蒼柏鎮。第二天天還沒亮,司馬灰就起身到附近的民宅裏走了一遍,他沒有找到獵槍,就随手順了些鹽和松油,又留了兩元錢壓在燈臺底下,然後同其餘二人收拾齊整,打上綁腿徒步進入深山,雖然沒有向導,但大致方向不會搞錯,先要翻越海拔最高的主峰神農頂,再經燕子垭進入原始森林,至于怎樣才能在陰河谷裏找到隧洞,還需要到山裏詳細勘察。

神農架的大山險峻绮麗,遼闊的群山巍峨起伏,重重疊疊的約有數十層之多,山上生滿了冷杉、箭竹和高山杜鵑,深秋時層林盡染,遍地都是枯枝落葉,而且溪流瀑布衆多,幾乎每條山谷裏都有清澈碧綠的溪水,過了蒼柏鎮就是沒有人煙的原始森林,那林子越往裏走越深密,淵澗幽深,蓊嶺郁蔥,毒蟲毒蛇和各類野獸出沒頻繁。

司馬灰在緬甸經常鑽的都是熱帶叢林,從未進過神農架這種原始森林,他只知道神農頂海拔三千多米,是大巴山脈東端最高的主峰,可進來之後才發現,周圍的山峰都差不多,形勢參差起伏,搞不清哪一座才是神農頂,另外這深山老林裏奇峰聳峙、幽壑縱橫,許多地方無路可走,明明認準了方向也過不去,繞了半天全在兜圈子。

三個人只能憑借以往的經驗,尋着綿延起伏的山勢不斷向裏走,接連在山溝裏鑽了兩天,也不知繞了多少彎路,就看到林海深處有座形如屋脊的高峰,環視四周,好像其餘的山都沒有它高,估計應該就是神農架的主峰了,即便不是,也可以攀到峰頂俯瞰地形。

但密林中沒有路徑,周圍全是密密匝匝的樹木,海拔低的山溝裏是冷杉,高處則是齊刷刷的原始箭竹,那些箭竹粗壯高大,竹節上布滿了尖刺,猿猱也無從攀援,各種植物在不同的高度間互相依附,交織成了一道接一道的巨網,根本沒有容人穿行的縫隙。如果是長得不高的杉樹,還可以從枝幹上攀過去,實在無路可走時,就只有撥開低處的灌木或草叢往前爬,人體自身的定位系統很快就亂了套,必須不斷依靠指北針校正方位,使行進速度變得格外緩慢。

這樣在森林裏走了一段,面前的草叢裏突然驚出幾只“雉雞”,拖着長長的尾翼撲騰起半人多高,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知道這東西跑得奇快,落在灌木茂密的地方就沒處捉了,但騰飛時較為笨拙。二人眼疾手快,瞅準雉雞由半空下落的時機,蹿上去分別擒住一只,拎到溪邊洗剝幹淨,讓勝香鄰就地攏了堆火,穿在樹枝上來回翻烤。

司馬灰等人明知道這樣做容易引來深山裏的大獸,卻實在抵擋不了野味的誘惑,又自持身邊帶有信號燭,即使遇到最難對付的豹子或野人,也有把握将其驅退。

羅大舌頭更是迫不及待,他眼看雉雞已經滋滋冒油了,也顧不得燙手,連皮帶肉撕下來一塊就往嘴裏塞,結果燙着了舌頭,忍不住就想叫疼。

司馬灰警惕性很高,察覺到密林深處有陣異響傳來,立刻擡手按在羅大舌頭嘴上,沒讓他發出聲音,勝香鄰也在同時推起泥土,壓滅了地上的火堆。

羅大舌頭也聽到樹叢後有“嘎吱嘎吱”踩踏落葉的響聲,好像是什麽野獸尋着氣息而來,他忙把烤熟的半只雉雞塞入懷中,随即探出臂膀拽出弧刃獵刀。

這時從幾棵高大的冷杉背後,忽地蹿出一條尖耳長吻的黑背獵犬,體型颀長碩大,神情沉着銳利,它一聲不發,蹲在地上緊緊盯着司馬灰等人。

司馬灰看出這是條訓練有素的獵犬,當即站定了腳步,同其餘兩個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都沒有輕舉妄動。

那樹叢後随即又快步走出三個人來,當先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膚色黑裏透紅,長得虎頭虎腦,手裏拎着一杆土铳,腰上挂着藥葫蘆和柴刀,像是山裏的獵戶,他身後是個穿着軍裝的年輕姑娘,看起來也就二十歲出頭,烏溜溜的一雙大眼頗有神采,背有行李和水壺,腰裏紮了武裝帶,顯得很是齊整,跟在最後邊的瘦弱男子,則是林場裏常見的知青模樣,鼻梁上架着啤酒瓶子底似的近視眼鏡,衣服洗得都白了,補丁摞着補丁,也帶了火铳,身上還背有一部老式無線電,剛才可能走得太急了,累得他雙手撐在膝蓋上呼呼直喘。

那獵戶模樣的少年皺着個小眉頭,說話特別沖,他惱怒地打量了司馬灰三人一番,轉頭對女兵說:“姐,就是他們在這放火!”

司馬灰使個眼神讓羅大舌頭悄悄将獵刀收回去,然後趕緊向對方解釋:“別誤會,我們都是過路的,看見這林子裏冒煙,就趕緊過來把火撲滅了……”

那女兵看羅大舌頭嘴裏還塞着雞肉,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直接詢問司馬灰:“你們是哪個單位的?知道在林子裏用明火有多危險嗎?”

司馬灰還是按先前編好的話來應付,自稱是考古隊的人,要到大神農架原始森林裏找古生物化石,并且出示了工作證和兩封信件,表示自己跟縣革委會的領導相識。

那少年獵戶還想不依不饒,而女兵看過司馬灰的證件,也沒發現有可疑的地方,就沒再追究點火的事情,她說:“這裏還是神農架的前山,陰河谷又叫陰海峪,位于主峰西北側,據說密林中經常有驢頭狼出沒,那東西體型和驢子差不多大小,頭部很像驢,卻長着四條狼一般的利爪,尾巴又粗又長,行走如飛,生性兇猛殘忍,在找不到食物時就傷害牲畜,甚至吃人,你們沒帶獵槍防身,想翻過燕子垭到那片原始森林找化石,未免太冒險了。”

司馬灰連聲稱是,他對這女兵一行人的去向也有些好奇,不知對方是在執行什麽任務,但有獵戶和當地林場的知青同行,料來不會是機密的軍事行動,經過探問,才知道這個編制非常特殊的小組,是要前往大神農架主峰神農頂北坡的“了望塔”,那座了望塔高約40米,上面設有防火觀察所和通訊站,站在高處向四周眺望,千裏林海盡收眼底,是整個神農架的制高點,那地方距離後山的燕子垭已不算太遠,可以順路将司馬灰等人帶過去。

司馬灰自是求之不得,出發前他又問那女兵:“為什麽山底下的鎮子裏空無一人?”

第六話 深山鬼屋

那個女兵确認了司馬灰等人的身份,答應将他們帶到“了望塔”,由于要在天黑前趕到宿營地,途中不能耽擱太久,有話只能邊走邊說,當即由獵犬作為前導,朝着大神農架了望塔觀察所前進。

女兵在路上告訴司馬灰,神農架山高林深,自古以來即是人煙少而野獸多,別看人少,籍貫和成份卻很複雜,因為神農架本身就位于三省五縣交界之地,所以當地老鄉中陝鄂川人皆有,主要以打獵、采藥、販賣山貨為生,解放後興建林場,大批部隊轉業軍人落戶于此,還有打外地招募來的伐木工人,以及從城裏到山區插隊的知青。

人多就容易出事,前不久有四個男知青在林場子守夜,剛剛睡下,忽聽一個震雷從半空中落下,頓時把四個人都驚醒了,就見有個火球從頂棚的縫隙裏鑽了進來,轉眼就不見了,好像那道雷電正擊在屋頂上,随後雷聲如炸,一個接着一個,聽聲音都落在屋頂附近,雷火就繞着屋子打轉,四個人吓得臉都白了,全躲到床底下不敢往外跑。

遇上這種事難免往壞處去想,更容易神鬼,有人就說:“咱四個人裏,肯定有一個做了壞事,恐怕過不去今天晚上了,好漢做事好漢當,幹脆自己走出去讓雷劈了,可別連累了別的兄弟。”

當時就有一個知青哭了,他說:“我家就我一個兒子,老娘有病在身,常年離不開人照顧,所以我瞞着大夥給支書送了兩條紅牡丹香煙,還有幾包義利食品廠生産的巧克力豆,讓他給我搞了一個回城的指标,把本該回城的那個人擠掉了。”

這一開上頭,其餘三人也都跟着說了,畢竟人無完人,誰能真正做到問心無愧?但他們無法判斷究竟是誰該遭受天譴,只好決定逐個往外跑,等到最後一個人剛剛跑出來,房屋就被雷電擊中了,屋角崩塌了一大片,磚瓦都被燒得焦糊,房檐裏有條擀面杖粗細的大蛇,周身紅紋斑斓。

知青們在山裏也聽說過妖物避雷的傳言,這才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連忙抄起鏟撬上前擊打,誰知那條蛇斷成數截之後,竟像蚯蚓一般,每節都有知有覺,還能分別爬行,聚攏起來又成一體,他們只好用火去燒,卻意外引起了山火,火借風勢,越燒越大,幾乎将整個“3號林場”全部焚毀。

四個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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