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大嘴
想到這裏,占安良驚出一身冷汗。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能為力。
他看向門外,岑為安攙扶着爺爺起身。
見狀,他也想往客廳走,剛邁出一只腿,無盡的疲憊洶湧而來。
占安良撐着身體的那只腿完全站不住,往前倒去。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一只手從側邊伸出,扶住了他。
苗正賢接住占安良,空着的手撓了撓耳朵。
抱怨道:“差點把我耳膜喊破,這要是變成聾子,還怎麽把妹?”
占安良側頭看向苗正賢,對方臉上滿是怨氣,說話聲音更是中氣十足。
他收回視線,恍惚中有些明白,九叔那樣穩重的性子,為什麽會收苗正賢為徒了。
他被苗正賢扶到客廳裏。
占爺爺已經在岑為安的攙扶下,坐到了沙發上。
老爺子往後靠去,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岑為安走回到阿偉身邊,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況。
她伸手提起男人的一只胳膊,左右搖晃了一會兒,将之松開。
只見阿偉的胳膊像沒有骨頭一樣,軟軟地落回到地上。
岑為安又掀開阿偉的眼皮,眼瞳已經恢複正常。
然而,一絲生氣都找不到。
她嘴角抿緊,意識到阿偉的情況,比她想得要麻煩。
“怎麽樣?”
苗正賢見岑為安面色有些不對勁,連忙湊上前,低聲詢問。
沙發上,占爺爺和占安良對視一眼,目光也落到了岑為安身上。
岑為安擡頭看向占爺爺,“我得把阿偉帶回店裏。”
她的語氣滿是堅定。
如果占爺爺還是執意留下阿偉,她只能直接搶人了。
占爺爺跟岑為安對視了幾秒鐘,半晌,率先移開目光。
他咳嗽一聲,沖占安良說道:“你送他們回去。”
說完這話,占爺爺站起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他步履沉穩,但占安良注意到,爺爺的背影有了些許被歲月壓彎的痕跡。
占安良沉下一口氣,走上前。
“走吧。”
占安良和苗正賢一左一右,将阿偉兩只胳膊扛到肩頭。
那軟若無骨的觸感,讓兩個男人繃緊了身子。
走出樓道,占安良聽着周圍夜晚的寂靜,突然想起什麽,腳步頓了一下。
剛剛的聲音,似乎沒驚動任何人?
“它本無實體,想害你,又何必鬧出動靜。”
岑為安輕飄飄一句話,落到占安良的身上。
廚房裏的水龍頭蓄滿了一滴水,落入水缸,蕩起層層漣漪。
他愣在原地,竟有片刻的失神。
月色下,三個人的影子逐漸拉長。
……
夏天的日,從五六點便開始了。
半開的窗戶外,自行車滾過樹葉,碾出一地碎葉的聲音,飄入房間。
樹葉的清香,在陽光中肆意揮散。
岑為安下樓的時候,苗正賢蹲在店門口,嘴裏嚼着剛從早餐攤買來的叉燒包。
一口下去,薄厚正好的面皮包裹着肉,落入嘴中。
濃郁的肉香溢滿唇齒,細細咀嚼幾下,再吞咽入腹,簡直是滿分的享受。
苗正賢露出飄飄欲仙的神情。
如果不是他眼底下的青黑,也許這幅畫面還挺美的。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苗正賢頭也沒回,喝了口手裏的橙汁,說道:“叉燒包在桌上,你自己拿。”
岑為安走過桌邊,拎起一袋已經分好的包子。
她打量了眼苗正賢的姿勢,見怪不怪。繞過他走出店門,站在外面吃起了早飯。
車轱辘在街道四處響起。
昨天阿偉的事讓岑為安在附近街坊裏頭算是露了面,一大早,路過店門口的人無不将目光投向兩人。
道路盡頭,大嘴雲探頭向着紙紮店方向張望。
她一步一腳,緊貼着一旁的道路,時不時擡頭看看周圍,裝作不經意路過的樣子。
等走到距離紙紮店不遠的位置時,她停下了腳步。
苗正賢最先注意到大嘴雲,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的舉動。
也不提醒,眼睜睜看着大嘴雲往前走了幾步。
“噗。”
一口橘色果汁從空癟的果汁盒裏被擠了出來。
恰好都落在了大嘴雲的腳上。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右腳踩着果汁盒,左腳白色的襪子上沾染了橙色液體。
苗正賢用剩下的一個叉燒包擋在嘴邊,偷笑了一下。
這才起身,走到大嘴雲邊上,“這誰丢的啊?真沒公德心!不知道最近查街道衛生很嚴嗎?大雲嬸,你趕緊回去換雙襪子吧。”
大嘴雲嘴角抽了一下。
她撇過頭,往店裏看了眼,嘟囔了一句:“你師父呢?”
這聲音極輕,苗正賢掏掏耳朵,咦了一下。
“大雲嬸,你說什麽?”
“我說……算了,沒什麽事。”
大嘴雲瞧見苗正賢臉上的表情,本來鼓起的勇氣,頓時垮了下去。
她瞪了苗正賢一眼,轉身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苗正賢抖抖身子,春風滿面,像是贏了一場比賽。随後他彎下腰,将‘沒公德心’的自己丢的垃圾撿起,扔進了邊上的垃圾桶。
他吹了一口哨,得意道:“想跟我師父再續前緣,想得美!”
岑為安:“……”
馬玲玲抱着女兒從樓上下來,注意到站在門外的兩道身影,她往前走了幾步,就聽到苗正賢的口哨聲,不禁腳步一頓。
等苗正賢說完那句話,她才遲疑着出聲:“那個……”
岑為安早聽到馬玲玲的聲音,見她出聲,轉身看她。
正巧對上她懷抱裏探出小腦袋的女娃娃。
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是未曾沾染過俗世欲望的清澈,女娃娃看見岑為安的那一刻,眸子忽閃了一下。
岑為安突然擰緊了眉頭,盯着女娃娃看了一會兒。
直把馬玲玲看得往後退了幾步,面露不安。
“岑小姐,怎麽了?”
她看看岑為安,又看看懷裏的女兒,昨晚那種莫名的恐懼再一次襲上心頭。
馬玲玲的面色逐漸變白,她剛經歷了丈夫出事的情況,若是女兒再有問題,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麽堅持下去了。
想到這裏,馬玲玲突然抱緊女兒,低聲道:“岑小姐,要不我今天還是先回家吧。”
岑為安哪裏察覺不出馬玲玲的想法。
她擡手按了下略微發漲的眉心。
昨晚回來的時候,馬玲玲的女兒早就睡了,她就沒有多加檢查,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是……
岑為安盡量放緩語氣,開口詢問:“你女兒可過滿月了?”
馬玲玲搖了下頭,“19號才到滿月。”
聽到這個回答,岑為安松了口氣,還好,時間還夠。
她叮囑道:“我要去你丈夫公司一趟,你和你孩子就待在紙紮店裏不要出去。有事情喊苗正賢幫忙就是了。”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嗎?”
苗正賢咽下最後一口叉燒包,疑惑地看向岑為安。
他淩晨可是翻來覆去好久,好不容易勸服自己陪岑為安一塊兒去處理阿偉的事。
結果……現在跟他說,不用他去!
苗正賢心裏糾結,但想想阿偉的情況,到底只是看着岑為安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不過嘴上念叨一句:“真不用我去?”
“不用。”
岑為安掃了眼正在給女兒喂奶的馬玲玲,往苗正賢邊上靠了靠。
小聲說道:“別讓她見着阿偉。”
苗正賢瞥了眼樓梯下的儲物間,連忙點頭。
“放心吧,絕對不會讓她看到阿偉的!”
他拍拍胸脯,但想起阿偉的情況,又免不了背後一寒。
他嘀咕一句:“你那幾張符紙,沒問題的吧?那個東西……不會再有動靜了吧?”
“只要別撕掉,不會有事的。”
岑為安沒解釋,那幾張符不是用來防鬼的,是為了護住阿偉的一口氣。
吉祥紙紮店坐北朝南,位于T字型路口的彙合點。
距離幾百米外,便是廟街。
住在附近的都是老街坊,靠在廟街擺攤維生。
阿偉入職的大廈在江對岸,離昨晚他們去的那家坐落在銅鑼灣的酒吧不遠。
要過江,出租和小巴是最好的選擇。
岑為安翻了翻自己的錢包,她被九叔收留的時候,身無分文。還是九叔以預支工資的借口借了她一些錢,好讓她能用于日常開銷。
要是做出租,她接下去幾天,可就要喝西北風了。
她嘆口氣。
穿越也就穿了吧,為什麽不能給她安排一個有錢人家呢?
岑為安打算去坐小巴。
距離這裏不遠有一個小巴站,她緊趕慢趕到了地方,卻只看到那輛小巴留下的車屁股和一地尾氣。
只能等下一輛了。
岑為安站在站牌下,低頭望着地面上的磚塊。
正發呆着,就聽一道喇叭聲傳來。
她擡頭望去,白日裏黯淡的霓虹燈牌下,一輛明黃色的轎車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陽光照射在車前蓋上,反射出道道明黃色的光芒。
很亮,很刺眼。
岑為安擋了下光,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駕駛位。
一個不太陌生的男人從駕駛座探出頭,“岑小姐,你要去哪?我載你一程。”
是占安良。
她默默閉了下眼睛,睜開眼後,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還是那輛騷包顏色的轎車。
就跟占安良身上穿得衣服顏色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