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黃符
涼白的燈光充斥整個樓道。
人影交錯,如壁畫粘貼在牆面上。
一個年輕男人捂着掌心,鮮血從指縫穿過,一滴一滴點落在地。
他往前跑去,嘴裏喊着:“阿偉瘋了,快來人啊!”
在他身後,令人牙齒酸澀的摩擦聲如跗骨之蛆,如影随形。
樓梯口傳來腳步匆忙的聲音。
沒一會兒,幾個手裏拿着板凳、棍子的人跑出來。
他們臉上都帶着焦急,還不等往樓道裏張望幾眼,就見一道人影撲了上去。
受傷男人一把抓住最跟前那人的胳膊,面色發白,喘着粗氣,想說什麽又堵在喉嚨裏,憋不出來。
“小志,出什麽事了?”
“阿偉……”
小志抓着人的那只手青筋暴露,他不時回頭看去,直到一抹怪異的身影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空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像是恐怖電影裏最常出現的畫面,樓道如漏鬥向深處延展。白熾燈的光線忽而昏暗下來,地板上滴落的鮮血如同指路明燈,引得幾人将視線投射過去。
在道路盡頭。
男人仰面,下巴朝上,頭頂正對着地面。露出的腹部微微鼓起,四肢倒扣在地上。被他握在手心的菜刀抵着牆壁,一路向前劃動,發出膈人的聲音。
他爬行的速度極快,不消片刻,就離幾人不過兩三米遠。
只剩眼白的眼球微微突出,分明沒有眼瞳卻也給人一種被盯着的錯覺。
“唔系挂?阿偉這是搞乜嘢?演戲啊。”
“演你個大頭鬼,這是中邪了吧!”
“中邪?”
幾人驚呼一聲,集體往後退了一步,握緊手裏的武器。
頃刻間,中邪的阿偉離幾人不過一臂之遙。
他握着菜刀的手高高舉起,整個身子也跟着擡高,锃亮的刀尖直沖幾人腦門。
仿佛還能聽到空氣被切割開的聲音。
“快攔住他!”
拿着木棍的人下意識擡手,只聽‘咔’一聲,木棍從中間被劈開。
斷成兩截的木棍布滿裂紋,木屑抖落一地。
阿偉嘴角朝着地面逐漸下垂,若是正着看,他在笑。
他再次舉起菜刀,揮刀而下。
板凳男不信邪,舉起手裏的板凳擋在跟前。
又是‘咔’。
菜刀劈入板凳,卡在了木頭裏。
有用?
還沒等幾人反應過來,阿偉詭異一笑,手臂使勁向下一掰,又是‘咔咔’一聲,板凳……也被劈開了。
“啊!”
幾人一聲驚呼,默契十足地調轉身形,快步朝樓下奔去。
可阿偉的速度比他們還快。
他四肢如同有粘性,吸附住牆壁,快速繞行一圈,一躍而下,攔在了幾人跟前。
菜刀沾着血絲揮舞而下。
眼看就要砍在幾人身上,側邊飛來一腳,直接踹在了阿偉的手臂上。
‘哐啷’一聲,菜刀從阿偉手中跌落。
在地上打着轉,飛出好遠後,緩緩停下。
身着明黃色運動開衫的男子擺出招式,與阿偉相對而立。
失去菜刀的阿偉喉嚨滾動,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
他四肢不住地在地上摩擦,下一秒,陡然躍起,撲向男子。
男人輕嗤一聲,早在阿偉有所動作時,他就腳步一轉,雙手呈抓取狀,正好擒住阿偉的手腕。
他輕巧轉身,将阿偉往前一晃,正面砸落在地。
不等阿偉下一步動作,他膝蓋向前劃動,頂住阿偉的脊背,将阿偉雙手扣在身後,朝邊上幾人喊道:“繩子!”
小志手心發疼,但反應最快,雙眼往周圍一晃,就看到角落裏的麻繩。
快步上前用另一只沒受傷的手拿起麻繩,丢給男人。
男人動作靈巧,如穿針引線。
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阿偉像陀螺一般飛速旋轉。
不過幾秒鐘就被五花大綁了起來。
免費看了一場打戲的幾人默默伸出手,掌心碰撞。
“啪啪啪。”
鼓掌聲在樓道裏響起。
小志松了口氣,一屁股在牆角坐下,嘟囔道:“幸好安良哥在。”
……
樓道內充斥着各種聲音。
嬰兒的啼哭,人們的碎碎念,以及如同将死之人的茍延殘喘之聲。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悶熱的讓人難以呼吸。
苗正賢和岑為安趕到時,眼前就是這麽一幕。
“大家讓一讓,出什麽事了?”
苗正賢扯着嗓門大喊,這幢樓的人都認識他,一聽他的話,連忙讓開一條路。
人群包圍中,阿偉身上纏滿了麻繩,像個粽子一樣。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安分。
時不時朝跟前的人露出一口白牙,發出‘嗬嗬’的聲響。
那是即将死去之人,從心頭發出的忿忿聲。
岑為安眉頭緊擰,目不轉睛地盯着阿偉。
占安良本來守在阿偉身邊,聽到苗正賢的聲音往前走了幾步,等看到苗正賢身後空無一人時,他愣了一下。
“賢仔,怎麽就你過來了?九叔呢?”
“九叔出門了。阿偉這是……碰上髒東西了?”
苗正賢目光從阿偉身上掃過,瞥見他僅剩眼白的眼瞳,倒吸一口涼氣。
這種情況,難辦了。
他往前走了幾步,想要觀察一下,就見阿偉像被按下開關,渾身顫抖起來。
綁在阿偉身上的麻繩在他猛烈的顫抖中,将他死死纏住。
“嗚哇,嗚哇!”
嬰兒的啼哭突然大聲起來。
樓道內被絕望的哭聲充斥,令人不寒而栗。
岑為安看向角落,面色蒼白的女人懷中抱着一個嬰兒,她拍着孩子的背,卻怎麽無法安撫住。
女人的目光從阿偉身上掃過,帶着不可置信。她眼底是害怕,卻又夾雜着淚意。
像是不敢多看,她很快收回目光。抱着孩子的手慢慢用力,仿佛這樣可以從孩子身上汲取力量。
苗正賢被吓了一跳,退回到岑為安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袖。
他問道:“你有辦法嗎?”
若是在前幾天,苗正賢肯定不會問岑為安。
但偏偏是今天,他剛經歷了女鬼陳恩的事,不由對岑為安多了幾分信任。
岑為安沒有馬上回答,她往前走去,打算近距離觀察一下阿偉的情況。
就在這時,人群後面傳來一陣沉悶的咳嗽聲。
伴随着這道聲音,議論聲小了下去。
岑為安腳步一頓,回身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長衫的阿伯從人群中緩緩走過。
周圍人異口同聲,語氣恭敬道:“占伯/占爺爺。”
“爺爺。”
占安良快步上前,扶住來人。
兩人站在一塊,同樣鋒利的鷹眼,面容嚴肅,不用多說就知道是一家人。
占爺爺走到阿偉跟前,睨了岑為安一眼,淡淡道:“你就是阿九從內地來的侄女?”
“我叫岑為安,占爺爺好。”
岑為安面上沒什麽表情,禮貌的回了一句。
占爺爺輕點了下頭,沒再看她。
他打量着阿偉,半晌,開口道:“先把人送到我家,等阿九回來再說。”
“等九叔回來,恐怕就遲了。”
沉悶的走廊上,岑為安開口,聲音如水滴落入池中,泛起層層漣漪。
一時間,樓道內安靜的只剩下嬰兒啼哭和阿偉嘶鳴的聲音。
這半個月來,岑為安對九叔的行程也算有所了解。
九叔出門若是沒說回來的時間,基本都要兩三天工夫。
岑為安觀察阿偉,見他眉心濃黑,理智全無,已然是将死之狀,撐不過兩天。
占爺爺掀了下眼皮,眸中映出岑為安的身影。
打量一會兒,他聲音低沉道:“年紀不大,也會這些東西?阿九教你的?”
岑為安不置可否,關于她的事,少說少錯。
占爺爺看向岑為安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不明,但也就幾秒鐘,他移開目光,視線落到苗正賢身上,“你回去給你師父打個電話,讓他來我屋子接人。”
這話的意思,自然是不打算把阿偉交出去。
苗正賢沒有立刻答應,眼神遲疑地看向岑為安。
這事,等得到師父回來嗎?
“占爺爺,要不然……”
他想說些什麽,卻見占爺爺擺擺手,并不打算聽他往下說。
占安良按照爺爺的意思,上前扛起阿偉,打算将人帶回去。
剛往樓梯口走了幾步,跟前留下一道身影。
是岑為安擋住了他的去路。
“岑小姐,還有事嗎?”
占安良面容周正,說話的語氣格外正經,并不因為岑為安攔路而有任何不悅的情緒。
占爺爺走上前,語氣低沉,還帶着一絲警告的意味,“小姑娘,這事你處理不了,就不要摻和了。”
苗正賢下意識皺起了眉頭,占爺爺對待小輩,多是嚴苛。
哪怕是孫子占安良也沒少被占爺爺當着衆人的面訓斥。
可畢竟是長輩,苗正賢擔憂地看向岑為安,生怕她一時不悅,得罪人。
岑為安嘆了口氣,終究搖搖頭,讓開位置。不過在占安良扛着阿偉走過她身旁的時候,她伸手将一張黃符貼在了阿偉背上。
她速度很快,動作也隐蔽,除了占安良擡眸看她一眼外,并沒有人發現她的舉動。
樓道內的人漸漸散去。
馬玲玲抱着哭累後睡着的女兒,拒絕了鄰居的好意,步伐沉重地往自己家走去。
她走得很慢,全靠僅剩的意志力撐着。
如果不是抱着女兒,她随時都可能摔倒在地。
一陣腳步聲從她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