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愛的專門店”是聶小倩與好友靳初夏合開的店,一家以愛為名的精品專賣店。

店裏頭所販賣的各式精品并非供給活人享用的,而是給上了天堂的往生者們專用,這是一家紙紮精品店。

由于好反靳初夏的祖父本是一名紙紮師傅,一身的好功夫也全落在她身上,兩人走出校園後,便合開了這家店;她們一改傳統的做法,走的是現代時尚的精致風格,并在短時間內于業界掀起了一陣教人驚豔的風潮。

這一路她們也走得相當辛苦,尤其是聶小倩,她由一個大外行,在經營店鋪行銷産品的同時,她也必須學習一切的紙紮技術。

曾經有人不看好她們創新紙紮的新手法,認為消費者的新鮮感一旦消失,愛的專門店便會被強迫打回傳統紙紮的原形,但她們成功的向那些人證明了他們的預想錯誤。

她們以專業級的細致手工,更以着無比虔誠敬仰的心為客戶打造心中最完美的産品,因為那代表着他們的每一分心意,要傳達給已逝者的愛。

一步一腳印的走來,愛的專門店由一開始的三人團隊發展至二十人,成為了一支堅實誠心的團隊。

不同以往傳統的紙紮人,愛的專門店推出的産品自居家生活、電子3C産品到時尚彩妝及保養品都有,還有專為顧客量身訂做的指定特殊商品,只要是顧客的需求,團隊都會以着百分百的認真及努力去達成任務。

然而成功即代表忙碌,他們的訂單一直接不完,團隊裏的每個設計師天天忙到昏天暗地,其中自然也包含了聶小倩及靳初夏。

只是現在老板之一的靳初夏新婚度蜜月去了,聶小倩自然更是忙碌。

“這是溫泉雅築細列,這是三層式樓中樓系列,這是花園平房系列,這是別致毫宅系列……”一一的介紹系列作品集,聶小倩臉上挂着的是完美的職業笑容,甜美誠摯,絲毫沒有透露出她真實的心境想法。

眼前上門的男顧客年輕且斯文,打從他一進門,臉上的微笑就不曾減去,嘴上雖是說想看紙紮屋,但看着她的時間卻比看系列作品集還多,這教她心裏不免有所懷疑。

自上回老媽要她回家相親去,她使性子放一堆人鴿子後,老媽更很了,居然帶着要與她相親的對象直接北上殺進她的店裏來,害得她那天真是窘爆了。

眼前這個王先生說要買屋給已逝者的雙親享用,老媽最愛這種不用侍奉公婆的男人了,這是疑點一;而他的視線又老盯着她看,真的有心買屋的話,看她做什麽?這是疑點二。她不得不懷疑這男子是藉着買屋之名,行相親之實。

不會真的是老媽偷偷派來的吧?

“可以請問王先生是從哪裏得知我們愛的專賣店的呢?”聶小倩揚着不失禮的微笑看着王先生。

在沒有确定他是老媽派來的相親對像前,她仍會秉持着以客為尊的專業态度來招呼着他,但若真的是來偷相親的,那可別怪她失禮了。

“朋友介紹的,說你這裏是間很特別的店,要我一定要來看看。”王學翰一開始并不想以這麽“小人”的方式來見聶小倩的,但最後終究還是讓阿姨給說動了,所以他仍是來了。

所幸他來了,因為聶小倩本人要比阿姨形容的甜美動人,他開始期待兩人能有接續的發展了。

聶小倩從王學翰眼底看見了光芒,那是她不會錯認的愛慕光芒,他真的是越來越可疑了!

“哦?那介紹人不會正好姓聶或是錢吧?”她問得直接,不打算勂彎抹角了,她沒那耐心。

姓聶就是老爸了,姓錢就是老媽,反正不是老爸就是老媽了。

“嗯……正好是錢阿姨沒錯。”王學翰腼腆的笑着。

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被看破手腳,但這也證明了一點,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他喜歡。

啪!聶小倩将手中的作品集用力地阖上,臉上甜美的微笑也在瞬間随着手裏的動作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送客的冷然模樣。

“那很好,你可以回去了,不送。”

如果可以,聶小倩很想換一對父母,換一對不會聽見她要去改名就哭着要斷絕親子關系的父母;換一對不會成天嚷着要她找對象的父母;換一對不會月月逼着她相親的父母。

人生有夢,有夢最美。

是啊!有夢最美,但她的美夢剛好就屬于永遠不會成真的那一種。

她愛她的父母親,若除去他們不斷地将她當成單身公害的這一點,她會更愛、更愛他們的。

“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麽?”聶小倩低聲問着自己。

從一個紙紮大外行開始基礎學起,如今她不僅是老板之一,也成為了一名紙紮設計師,店裏的事情包山包海的,能做的,她都盡量接手下來做,因為大夥的工作量真的很大。

一百二十坪的空間,由三間店面打通而成,一半的空間使用為店面擺設實品展示及待客的客間,另一半則規畫為工作區,與展示區只隔着一扇門。

她的工作臺就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桌面上有熒幕可以觀看展示區內的一切動靜,只要有顧客進門,也會有鈴聲提示,好讓她在第一時間前往接待。

顧客的接待工作大都落在她及好友靳初夏的身上,除非同時多名顧客上門,才會由其他的設計師出面幫忙接待。

現在小初度蜜月還沒回來,顧客上門,她是接待的第一線,但經過了變相的相親事件後,她對于接待這件事顯得退卻,因為若是男顧客上門,她總是會忍不住去猜測對方是否又是上門來變相相親的。

所幸大夥明白她的痛處,知道她有對超愛推銷她的父母親,所以現在她不再是接待的第一線,她成了第二線、第三線、第N線……

工作臺緊鄰着聶小倩的另一名設計師小娟聽見了她自問的低語,便移動腳步來到她的身旁,并仔細看着她甫完成的變速腳踏車。

“沒有啊!什麽都沒少,你沒做錯什麽。”小娟直覺式的以為聶小倩苦着一張小臉為的是工作,孰不知她心底的無力及無奈。

聶小倩機械式的轉頭望着小娟,臉上那比哭還難看的陰沉笑容着實讓小娟一陣寒栗,一時之間還真的不知道該不該默默地退回她的位置上好,還是逼着自己繼續說話,好幫周遭的冷空氣加點溫。

“是啊!我沒做錯什麽。”聶小倩繼續機械式的将話一字一字吐出,臉上表情不變,心底陰暗的情緒也不變。

是啊!她什麽也沒做錯,她活得正正當當的,為何非要她嫁人不可呢?

小娟的臉黑了一半,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多事誤踩地雷了!

自從夏老大嫁人後,聶老大被雙親逼婚逼得更緊了,這陣子聶老大郁卒到了一個極點,她這回可真的是幫了倒忙,整個就是多事。

正當小娟打算說個笑話來轉移氣氛時,工作區的大門被打開了,原本在外頭招呼客人的小廖适時解救了她。

小廖對着聶小倩說道:“聶老大,有個客人想看旗袍的部分,那個你最了解,你來幫客人介紹好嗎?”

“好,我馬上來。”工作室上的聶小倩一聽見小廖的話,馬上收起那機械式的陰沉樣貌,換上的是平時甜美可人的笑容。

旗袍是她最擅長拿手的一環,客人想看,自然由她來介紹是再适合不過的,她當然毫無異議的應允,并以最快的速度收起負面的情緒。

圓圓大大的眼睛加上甜美可人的笑容,眼前正朝着安柏赫走來的女人勾起了他遙遠的記憶。

印象中有個女孩也都是這麽甜笑着,因為曾經喜歡,所以記憶一直不曾被磨滅。

會是她嗎?

“你好,我是小倩,請問先生怎麽稱呼?”聶小倩帶着誠摯的心朝安柏赫伸出了手。

一道光芒自安柏赫眼底一閃而逝,但聶小倩沒能捕捉。

是她,沒想到所謂的巧合也能教他碰上了。

“你好,我姓安。”安柏赫伸手,大方地與聶小倩交握,并未藉着這個機會與她多說什麽,因為從她的表情上看來,她十成十是忘記他了。

“安先生你好,這是旗袍系列,這個大小也是個基本範例,顏色、長度、款式及大小都是可以任意變更的,你先看一下。”聶小倩拿出旗袍的作品集及實際展示品,表現出完全專業的神态。

“旗袍還是先等等再讨論,我可以看一下那間屋子嗎?”安柏赫指着展示架上的兩層式花園洋房問道。

有別于一般傳統的紙紮文化,愛的專門店裏的物品琳琅滿目,剛才不經意看見那棟花園洋房,小時候住過的房子很像,所以他才會改變心意地要求。

“喔!當然是可以的。”聶小倩順應地開始為他說明洋房的設計及材質。

安柏赫在聆聽的同時,視線也總是忍不住飄向聶小倩那一直上揚的唇角,那抹微笑可是勾起了他的不少回憶。

在聶小倩結束了詳細的介紹後,安柏赫立即朝着她說:“請将這棟洋房加入我的訂單內。”

接着他又要求看家具的部分及其他配件。

當安柏赫一樣接着一樣的加入購買訂單之中,聶小倩心底的懷疑再次地節節升高,她不得不懷疑他又是父母親派來偷偷相親的對象。

疑點一,他的目光除了放在各項紙紮産品上之外,還會不時地往她身上飄來,好幾回甚至還與她直接對上眼。

疑點二,他下的訂單品項不少,甚至都是高單價的紙紮品,但他連價目都沒問過就下單,有花錢做人情的意味在,所以她不得不懷疑了。

“請問安先生是從哪得知我們愛的專門店的呢?”聶小倩笑着将目光定在安柏赫身上。

兩人對上了眼,卻沒有任何一方閃躲對方的視線。

“朋友介紹的,說你這裏是間很特別的店,要我一定要來看看。”安柏赫如實回答,只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回答在不久前才有人說過,而那人也讓聶小倩請出了大門。

“哦?那介紹人不會正好是姓聶或是錢吧?”聶小倩收起了笑容,周身瞬間像刮起了一道冷風,阻隔任何名為“熱情”的空氣襲向她的可能。

“不好意思,都不是。”雖然不明白聶小倩為何突然變了臉色,但安柏赫仍是帶着有禮的淺笑回應着她的問題。

不論安柏赫承認或是否認,聶小倩都想過該如何去應對,她已經認定他肯定又是來偷相親的男人了。

“哦?那麽再請問一下,是哪個朋友呢?”聶小倩提問的聲嗓并未提高,但她雙臂交叉在胸前擺出傲慢的高姿态。

自從三天前來了個王先生後,她就連一通報平安的電話都沒撥回家去過,就怕這通電話一撥回一堆莫名的相親宴又要砸到她頭上來。

本以為無禮的打發一個王先生,長輩們會挂不住面子的停止這無的舉動,至少不會再偷偷派人來看她,沒想到他們真的是不死心啊!為了推銷她這個女兒,連面子都可以不要,那她也不必留情地為他們留着些。

“我想是誰介紹我來的不是今天的重點。”看得出來她此時的情緒不佳,但他并不打算探究其中的原由,他今天的重點是購買紙紮品。

“好吧!你說不是重點就不是重點,反正我生得是員是扁你也看見了,也算是交差了,但我告訴你,不論今天你對我的觀點或感覺如何,給負面評價是最好的,以後不幸見面就當陌生人;不過若我這樣子你要硬瞎扯說是‘真性情’,那我也不阻止你的想法,反正我們之間也不需要有後續的發展,更不需要再一次正式的相親宴,我跟你不來電,謝謝不聯絡。”一口氣說完一長串的話語後,聶小倩轉身背對着安柏赫,打算就這麽回到工作臺前,她不需要他的人情訂單。

但她的腳步才跨身後就傳來安柏赫的聲音。

“我想你誤會了什麽,是大熊介紹我來你這裸買紙紮的,我也沒打算跟你相親。”看來她将他誤當是別人要介紹給她的對象了。

還好他只是來買紙紮的,要真是她的相親對象,被她這番直接的拒絕,沒點風度的男人可真會受不住的。

她的個性可真是打小至今都沒變,還是一樣的直接。

聶小倩轉回身,一臉狐疑的望着安柏赫,也不怕他知道她這是在懷疑他話裏的可信度。

他口裏的大熊,她也是認識的。

好友小初的老公是在一間沒有招牌名字,并隐身在小巷弄中的刺青店裏的刺青師傅之一,而大熊也是,所以刺青店裏的人員,她全都認識。

現在是怎麽樣?老爸跟老媽急着逼婚就很讓她吃不消了,不會連大熊都想當雞媽媽的媽媽吧?

“不管是不是誤會,我會找大熊問個清楚的,不送了,快走吧!”語畢,這一回聶小倩頭也不回地走入工作區內,說到底,她仍是不願相信安柏赫。

望着聶小倩消失在門板之後,安柏赫有些哭笑不得,他真的沒撒謊,但顯然她不願相信,唉……

從頭到尾在一旁招呼另一組客戶的小廖一臉的黑線,連他的客戶都忍不住抿嘴努力地忍着笑意。

聶小倩與安柏赫的互動,他們全看在眼底,她那不小的嗓音自然也飄進了所有人的耳裏,發生了什麽事,大家一清二楚,現在女主角丢着男主角離場了,可憐他這個小打雜的要收拾善後了。

小廖頭開始痛了,因為他也看不出個究竟,天知道這一切是不是真是誤會一場,但這人若不請出大門,待會聶老大肯定要削他一頓的,只希望眼前這位帥哥別太為難他了。

“那個,安先生……”小廖艱難地開口。

“麻煩剛才的訂單全幫我下,制作完成後,再請打電話到刺青店通知我一聲,你知道電話吧?”安柏赫有些無奈的對着小廖說。

他知道她一定會找大熊問個清楚的,屆時就能還他個清白了。

“安先生,我也不瞞你,除非證明了你真的是純粹來買紙紮,要不你這訂單我是沒法接的。”小廖一臉的歉意。

依聶老大的個性來看,要是安先生真是大熊有意拉紅線的對象,即便他把整個店裏的東西全下訂也沒用,她不會接的。

“別擔心,這訂單一定下得成的。”安柏赫輕拍了拍小廖的肩頭,給了他一個信心的笑臉,這才揮着手離開愛的專門店。

回到工作臺前,聶小倩再也無心工作,若不把那個姓安的事情問個清楚,她是很難定心工作的。

她拿出手機撥出刺青店的號碼,電話的那一頭很快便傳來店長戚小晴那甜美又有活力的招呼聲響。

“小晴,我是小倩,你家大熊在嗎?”

“在,你等等喔!”

電話那頭寂靜不到一分鐘,便傳來了大熊的聲音。

“你找我?”

“你有個朋友姓安?”聶小倩板着臉,可惜電話那頭的大熊看不見,但從她略顯低沉的嗓音裏不難察覺她同是低落的心情。

“是啊!他去你店裏買紙紮了吧?”

聽着大熊那平穩的聲調,聶小倩抓不出裏頭任何一絲可疑的意味存在。

“你不是會雞婆想幫我牽紅線吧?”聶小倩空着的手正朝着空氣揮出一記右勾拳,想像大熊若真是想當紅娘,那麽這一拳就是打在他臉上的練習。

“我說聶小倩小姐,你的雷點誰都知道,除了你父母敢拚命踩之外,誰還會傻傻地去踩?你太看得起我啰!”

誰都知道聶小倩的父母拚命的推銷自家女兒,而她還年輕,自然是反彈這些舉動,她都身陷于水深火熱之中了,他們這些朋友們怎麽可能再去添亂呢?

“所以……他真的只是來買東西的?”如果大熊沒騙她的話,那她剛才的态度真的太失禮了。

“他母親去世一年多了,他本來定居在法國,四個月前才回到臺灣定居,踶個孝順的人,所以我才介紹他去你店裏的。”

聽了大熊的話,聶小倩的臉色微微漲紅。

安先生真的只是純粹來買紙紮品的,而她卻誤會他,還将人趕了回去,說不丢臉是騙人的。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碰上了個自以為是的瘋女人?

“大熊,我得告訴你,我以為他是來跟我……嗯!你懂的,所以我挺不客氣地将人給趕走了。”好吧!被當成自以為是的瘋女人她也得認了。

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大熊毫不客氣的大笑聲。

聽見了大熊的笑聲,聶小倩臉都黑了大半,如果下得了手的話,她會毫不猶豫的把剛才練習過的右勾拳賞給自己吃。

“別笑了,替我轉告你的朋友,如果他不介意的話,請他撥通電話過來店裏,他今天訂的紙紮,我統統為他打對折,是我太失禮了,我向他道歉。”

這件事确實是她太失禮了,人家安先生都向她說明了一切,而她沒擇相信他與大熊。所幸,她的家庭教育并沒有教導她死不認錯這一項,她是個知錯懂得道歉的人。

“還有,我也得向你說聲抱歉。”

“這種事別放在心上了,你的話我會為你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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