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嬷嬷一進田柔佳的院子,整個人頭皮發麻,險些炸了起來。滿院子亂七八糟,無人打掃,小丫頭們也都跑的不見人影,不是去各院玩耍就是三兩成群抓着瓜子磕着聊天。
兩個金字輩的叉腰大罵,而兩個豔字輩的則在互相鬥嘴,院子裏十分喧鬧。狠得她牙根直癢,斷喝一聲,止住了衆人喧嘩。
丫頭們知道她是太太身邊得力嬷嬷,素來又鐵面無私,各個屏氣凝神,規規矩矩站成一排,沒有人敢再出一聲。
偏金鈴是鄭嬷嬷的女兒,見老娘來了,比平日更為張揚跋扈,兩手在腰間一插,十分神氣得看着大家,道,“一個個不知好歹的小蹄子,姑娘是好性的任你們欺負,我可不是個好性的,回頭若不将那板子打在你們身上,你們就不知道什麽是正頭主子。”
金鈴聲音高昂,氣勢逼人,直聽的衆丫頭瑟瑟縮縮不敢再發一言,膽子大的也不過就是低着頭,撇撇嘴以示不滿。
鄭嬷嬷見女兒如此,不禁皺了眉頭,上前毫不留情的在她背上用力拍了一巴掌,“沒規矩的東西,正頭主子沒有發話,你在這裏耀武揚威些什麽?別說你不過是個三等丫頭,就算你是這院子裏的貼身大丫頭,沒有姑娘的吩咐也不該對下面人如此呼來喝去。這裏面都是你的姊妹,憑什麽你就身份比別人尊貴了?她們就該你打罵?”
金鈴見母親怒目圓瞪,在衆人面前下了自己面子,不甘心的撇了撇嘴,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衆丫頭雖被吓得不輕,可見金鈴被母親訓斥,也都露出隐隐快意。
鄭嬷嬷打了簾子進屋的時候,田柔佳正拿着書卷認真的看書,眼皮未曾擡過一下。鄭嬷嬷尴尬的行了一禮,“請三姑娘安。”
聽見她的聲音,田柔佳忙将手裏的書卷放下,跳下榻來扶着起來,并讓春草拿了繡墩來讓鄭嬷嬷坐。“嬷嬷快請坐,瞧我這兒亂的,沒的讓嬷嬷笑話。”
鄭嬷嬷笑容尴尬,“奴婢今日是奉太太之命來,問問姑娘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我沒什麽短的地方,吃穿用度一切都好。”田柔佳顧左右而言他,笑着看着鄭嬷嬷。“回去幫我謝謝大伯母,她一向待我極好,什麽都不缺,待大伯母得空還要親自去謝謝她呢。”
這整個院子雞飛狗跳的,也能叫好?鄭嬷嬷嘴角抽了抽,“姑娘若有什麽難言之隐,大可跟奴婢說來。太太吩咐奴婢,不管姑娘有什麽麻煩都能替姑娘分擔一二。”
田柔佳親自遞了一碗熱茶給鄭嬷嬷,道,“沒什麽麻煩,嬷嬷何出此言?”
這姑娘感情從前是被人欺負慣了的?鄭嬷嬷嘴角再抽了抽,“姑娘,莫怪奴婢多嘴。您瞧咱們府上,姑娘們的院子裏有哪一個似您這裏這般亂的?”
田柔佳也幹笑兩聲,“丫頭們小,淘氣些也是有的。且都是大伯母和秦姨娘身邊的人,想來她們也是有分寸的。不會一味的鬧到天上去。”
鄭嬷嬷一口茶嗆在口中,很崩潰的看着田柔佳。那金钏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對二少爺田沐楓拉拉扯扯,極盡勾引之能事,豔娘和豔姝則完全不顧教養光天化日之下就跟三少爺田沛楓風花雪月,吟詩作對,這還沒鬧到天上去?果然這位姑娘的忍耐力是極其高的。
“這些日子,怕是各個院兒都來姑娘這告過狀吧?”鄭嬷嬷盯着田柔佳,笑得和藹。
田柔佳見有了突破口,便狀似十分為難的看了一眼綠竹。
綠竹心領神會,上前一步,福了福身道:我們姑娘礙于面子不好跟嬷嬷告狀,綠竹少不得要在嬷嬷面前放肆一回,将這些日子來的事兒如數家珍的跟嬷嬷說一說、前幾日二少爺來找姑娘,讓姑娘好生管教金钏,沒有哪家奴婢該對自家少爺拉拉扯扯的。可那金钏原是太太身邊的,自恃身份高從不把我們姑娘放在眼裏,姑娘說了她幾回不是被她頂了回來,就是甩臉子給姑娘看。姑娘礙于太太的面子不好深說,沒的生了一肚子悶氣。後來四姑娘也來告過狀,要我們姑娘好生管管豔娘和豔姝,明明是三姑娘那院子裏的丫頭卻整日跑到三少爺院子裏擾三少爺讀書最是不該。晚間姑娘便将她們二人叫到屋子裏說了幾句,誰知她們一個哭的可憐,忽一會兒暈倒,忽一會兒喝藥,沒的比那正頭主子還嬌貴。那個厲害的卻話裏話外告訴姑娘,日後她必定要做三少爺的房裏人,完全不把三姑娘這外來的主子放在眼裏。
三姑娘知她們都是三少爺的人,不好打罵,傷了跟三少爺的情誼,也只好忍了下來。
鄭嬷嬷聽的一腦門官司,田柔佳也連連委屈的點頭,末了加了一句,“若說這些丫頭裏,還是金鈴最好。着實賣力管教那起子不成樣子的小丫頭,若沒她,指不定這些家夥要将這院子鬧成什麽樣子。到底是太太身邊的紅人,又是鄭嬷嬷一手調教出來的,到底比別個強很多。”
自己女兒什麽德行,鄭嬷嬷心裏最清楚,可田柔佳的話卻讓她十分受用。
連忙謙虛了幾句,又道,“姑娘一味的縱着她們不成,若姑娘礙着太太的面子和三少爺的面子不好出手,那我就待太太來請家法。”
“家法?”田柔佳似是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一扯手帕掩住口唇,“不過都是些小過錯,不至于這般樣子的。她們到底是女孩子,身嬌肉貴,怎可真的用家法?”
“姑娘菩薩心腸,不忍心教訓她們。可卻不知道,這起子下人最是賤皮,你若不打她們,她們沒有記性,下次仍不服氣主子的管教。這事兒姑娘先別管,讓奴婢待姑娘教訓一翻,丫頭們的去留生死再由姑娘做主。”
田柔佳瞪了這麽半天,終于等到了這個結果自然是求之不得,可面上卻依然十分艱難的點了點頭,“那就有勞嬷嬷了,只是……輕些吧,到底是些個女孩子。”
“嗯。”鄭嬷嬷點頭應着,心裏卻恥笑田柔佳的軟弱。平日裏見她不言不語,以為是個深藏不露的,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鄭嬷嬷将一衆小丫頭都叫進了屋子,田柔佳坐在炕首,悠哉的看着。鄭嬷嬷則站在一側,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們,還不跪下。”
衆丫頭見一旁的四個手裏都拿了戒尺,頓時唬得魂飛魄散,噗通聲此起彼伏,各個慌張跪地。
鄭嬷嬷拿過綠竹手中的戒尺,在手中敲了兩下,道,“你們可知道自己錯了?”
丫頭們誠惶誠恐,各個抖抖瑟瑟,道,“奴婢,知道,默默饒命。”
“饒命?休想!”鄭嬷嬷斷喝一聲,道,“金钏,你可知錯?”
金钏聽見點自己的名字,吓的一抖,連連叩頭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嬷嬷饒命。”
“你錯在哪兒?”鄭嬷嬷聲音依然涼涼的,目露火光的瞪着金钏。金钏顫顫巍巍,道,“奴婢不該耍滑什麽都不做,整日在外面混跑。”
“只這一點?”鄭嬷嬷挑了挑眉毛,揚聲問道。
對于勾引主子這事兒,金钏一直覺得理所當然,遂惶恐搖頭。
鄭嬷嬷皺眉,“你光天化日之下和少爺拉拉扯扯,有傷風化,來人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田柔佳握着茶杯的手指松了松,擡頭看了一眼鄭嬷嬷,果然勾引太太的兒子是大忌,這丫頭死的真慘。想當初夏蓮和田靖瑜地下工作做的真不錯,太太愣是沒抓住把柄發落了她,反倒讓她先有了身孕,被開了臉擡進了屋子裏。
其餘兩個丫頭也因有傷風化而被打了幾板子,到了晚上田柔佳的院子裏哭聲一片。
“嬷嬷将金钏帶回到太太處吧,柔佳也不知該如何發落才好。其餘兩個丫頭我問了去留,豔娘依然想回到三哥身邊,我也不好攔着。金鈴是個利落能幹的,自然要留下,而豔姝既然不想走我也不好趕了她去,便也留下。待我謝過太太,我院子裏的事情還勞煩她動手,是柔佳太不懂事了。”田柔佳送走鄭嬷嬷時,說的十分誠懇。
鄭嬷嬷也連連寒暄幾句,帶着渾身傷痕的金钏回去了。
金鈴看着母親威風凜凜的背影,又看了看渾身是傷被人拖走的金钏,對田柔佳頓生感激之情。搖搖跪倒,“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田柔佳忙伸手将她扶了起來,“妹妹做得好,自然是要留下的,這是你自己積攢下的,與我何幹?若妹妹當真感激,就同綠竹一同齊心協力好好管着下面的小丫頭們罷。”
這意思就是提把自己了?金鈴感激不盡,連連叩謝。
田柔佳看了一眼依然亮着燈的耳房,轉頭對金鈴道,“你去取一些金瘡藥來吧,咱們去瞧瞧豔姝。”
“姑娘去看她做什麽?那丫頭一直在賭咒罵人,樣子着實駭人。”金鈴不明所以,看向豔姝屋子的神情充滿嫌棄。
“總歸是因我疏于管教,才讓她遭了難。她既舍了回到三哥身邊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留在我身邊侍候,沒有我不去,沒有我不去安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