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細腰,眉清目秀,一雙眼睛似笑非笑,妩媚柔弱極了。
身上穿着杏色對襟小褂配白绫掐絲撒花長裙,頭上挽着十字髻,一只碧玉蝴蝶步搖插在發髻上,随着她的緩步前行而微微擺動。
“孫女兒給老太太請安。”輕輕的福了福身,纖細的身姿仿若迎風便倒,嬌弱的讓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扶上一把。一雙眼睛低垂着,可偏在眼眸流轉間又萬種風情,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真漂亮。
比田柔佳看見過的任何一個古代姑娘都漂亮。更難能可貴的是,這姑娘才只有十二歲啊。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三分官方,七分刻板。“五丫頭,起來。來見見你的堂姐。”說着便指了指暗自欣賞美色的田柔佳。
聽聞提到自己,田柔佳忙起身還禮,喚了幾聲妹妹。
五姑娘田雅珍執着田柔佳的手,認真的看着她,臉上帶着幾分欣喜又帶着幾分憐憫。“雅珍今日見得姐姐,方知道什麽是‘驚為天人’。姐姐不愧是京城中的閨秀,到底比我們這些地方小門戶裏的小姐氣派。難怪老祖宗成日念叨着,打發三哥将姐姐接來。”說着臉上悲憫的表情越發重了起來,“只可惜,叔父和嬸娘……”
“你的嬸娘還活的好好的。”老太太輕輕咳嗽了一聲,不動聲色的看着裝模做樣的田雅珍。“你姐姐是個堅強的,自見了我一直不提這傷心事,我也樂得不淌眼抹淚,你這會兒也不要提罷。”
田雅珍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完成新月牙,陪着笑。可臉上卻微微有些泛紅。“老祖宗教訓的是,是孫女兒沒規矩,沒的惹了老祖宗和姐姐傷心。”
“不提罷了,你們姊妹一處坐坐,說說話兒。”老太太招了招手,便有小丫頭拎了繡花矮墩來,放在了田雅珍身邊。兩姊妹相互執着手坐了下來。
田雅珍對于方才老太太的話,頗有異議,難道老太太不是因為極為喜歡二叔家的沈姨娘方才打發田沛楓去把田柔佳接了來嗎?莫不是自己想錯了,想要擡舉沈姨娘,卻弄巧成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看着老太太并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她越發覺得自己是弄錯了。
田沛楓只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低頭去抿茶,不想在祖母的眼皮子底下和妹妹有太多的眼神交彙。因為用腳趾頭瞧都能瞧出來,老太太不待見他們兄妹,如今秦姨娘又鬧出了人名,他們院裏的人可是個個岌岌可危。
見哥哥沒什麽表示,田雅珍也想出了些緣由。便拉了田柔佳的手,笑的十分溫婉。“姐姐現在讀什麽書?”
田榮柏是書香世家,雖家中養着三個女孩兒,可自五歲起便辦家塾,讓她們同兄弟們一同讀書,讀到十歲的時候方才都打發到自己屋子裏學女紅。田雅珍認識的女孩兒多半都出自官宦之家,大多數也都是這樣長大的,所以她便也認準了田柔佳的成長方式也同自己一樣。
這話問的田柔佳有些汗顏,她不知道小田柔佳是怎麽長大的,可她來的這一年可一眼書都沒看過。于是便低垂了頭,底氣有些不足。“只識得幾個字,會算寫簡單的賬目吧。”
老太太聽了,腦門一跳。田榮德少時讀書是十分刻苦的,按資質來說要比田榮柏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可當年卻沉迷于行醫救人,訪遍天下,最後拜于醫聖蘇譽門下,做了關門弟子。後又因為同當時的太子結緣而被帶進宮中做了伴讀,原本以為跟在太子身邊伴讀,日後定然仕途坦蕩,可卻不曾料得,他在十九歲上下鐵了心要經商。
偏還研制出了一套秘方,自此寶善堂不僅成了宮中指定的購藥商家,這田榮德手中的秘籍也一時呗炒的很熱,但凡是醫藥世家都想要得到這個秘籍。便連着宮裏的達官貴人都對此眼紅。
原本他生意做的很大,世代從商的老太爺應該高興,可他偏憤怒不已的和田榮德斷絕了父子關系,将他趕了出去。至死那天,都不準他來見自己。田榮德是老太太的二兒子,又自小聽話伶俐,深得老太太的歡心,他這一被驅逐,老太太日日以淚洗面,就是那時候将眼睛哭壞了,至今時不時會有幾日完全看不見東西。
想着過去的事兒,老太太不禁嘆了一口氣。兒子讀書是出類拔萃的,偏怎麽就不教女兒?即便不是親生的,可他對田柔佳的寵愛也是有目共睹,他怎麽能不讓她讀書?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心下便覺得一定是田柔佳謙虛。看向她的目光裏,欣賞便又多了幾分。田柔佳行事低調,又不恃寵而驕,時刻的能将自己擺在正确的位子上,這倒越發顯趁得田雅珍狹隘,她方才說的話原本無心,可此刻卻好似是故意為難田柔佳。
明明知道商賈之家的男孩子都不立志于考取功名,更何況是女子。
田沛楓看着老太太看着田柔佳的目光越來越柔和,可身子卻越轉越是背對着田雅珍,不覺有些頭疼。得不到老太太的歡心,身份又低的的臉,妹妹的未來讓人堪憂啊。
田雅珍也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臉色潮紅,趕忙改口。“我也同姐姐一樣,原本還怕若是來了一個飽讀詩書的姐姐,會嫌棄我這個肚子裏沒有多少墨汁的妹妹粗鄙,會不喜歡同我一道玩耍呢。如今我算是放心了。”
說自己粗鄙就好了,幹嘛把田柔佳也一塊說進去。田柔佳笑的有些尴尬,真想給她幾句,可轉念想想這孩子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哪兒就能事事做的周全。若自己身體裏不是住了一個二十幾歲的靈魂,恐怕更是口無遮攔,惹得衆人不快。
“我只怕不要讓妹妹們嫌棄就阿彌陀佛了。”田柔佳雙手合十,笑着念了佛。想着緩和一下氣氛。
原本臉色不悅的老太太,神色也緩和不少。田雅珍更是松了一口氣,陪着田柔佳笑的花枝亂顫。
還好這位姐姐是個不難為人的。田雅珍松了一口氣,想想母親太過于草木皆兵了。不過一個商賈之家的庶出姑娘,腦筋不可能轉的過她們這些個在大宅院裏見慣了鬥争的姑娘們快。她們自小被耳提面命着,成日頭想着的便是如何得寵,為自己謀一個好夫家。
這位三姑娘雖是回到了田家,看似是要同她們分一杯羹。可是好笑的是,這當家的是她父親田榮柏,不是死了的田榮德,她就算是再得老太太的寵,也不過是和那成日頭賣萌裝柔弱的表姑娘一樣,總不能嫁進侯門相府。
再者,表姐是個極其讨人喜歡的,又是老太太嫡親的外孫女,論親疏就比這個田柔佳庶出的丫頭強。況且,表姐是個好手段的,縱然是她們母子聯手也未曾将她搬倒,有她在中間擋着,這個呆頭呆腦的三姐姐怕是在老太太身邊得不到什麽好。
用不着費力氣想着如何将她搬倒,還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太太那邊。雖然四姑娘模樣不及自己,品德才情也不如自己萬一,可人家身份壓人。是嫡出的小姐,舅舅又是京中官員,日後必要嫁個好人家。她要時刻盯緊出現在他身邊的男人,更要時刻賴在太太身邊,讓她能夠帶着自己和各家夫人太太見面,到時候賣弄色相騙個婆婆。更更更要時時刻刻的讨好老太太歡心,畢竟老太太在田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一句話便能定生死。
眼前這個傻呆呆,反應慢半拍的堂姐,恰恰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對象。
田沛楓看着鋒芒畢露的妹妹,深知她心裏盤算着什麽。不禁有些悲憫起來,同田柔佳走了一路,又見她出手救了春草,她敢敲詐兇神惡煞的混混,又能将仗勢欺人這樣的事兒做的理所應當,可想而知,她沒有看起來那麽呆。
再者,明眼人誰能能看出來她在二叔家備受欺辱,可她卻只字不提。便是見了祖母也不訴苦。
第三,她敢只身一人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還能迅速适應,就說明她是久經沙場的老将。
商賈家不似官宦家對女子管教極嚴,只怕這個三妹妹見識過的東西遠遠比養在深閨的雅珍多得多。哎,妹妹,切莫輕敵啊。
老太太坐在榻上,笑吟吟的看着兩個孫女你一言我一語的,嘴角輕輕上揚。原本她倒是擔心,這個孩子回來會添亂,可不曾想卻是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屋內一時間安靜的有些尴尬。老太太太太看了一眼孔嬷嬷。“太太和沐哥兒,如姐兒怎麽還沒來?去打發人催一催。”
芙蓉榭裏,剛剛掌了燈。睡眼朦胧的田如珍大小姐十分不滿意這突如其來的光線,揉了揉眼睛,翻身将自己埋入了寶蠶絲五鳳涼被裏,嘴裏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抱怨着。
田沐楓站在床榻邊,頗為無奈的聳了聳肩,對着身邊早已氣的七竅生煙的李氏道,“我已經叫了好一會兒了,妹妹就是不起。”
“太太,老太太又打發人來催了。”鄭嬷嬷在一旁,不斷提醒,唯恐太太心慈手軟不用鐵腕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