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沐離有些心虛◎
貴城潮熱的夜裏, 徐策安排好的行宮顯得有些安靜,只聽得幾聲蛙鳴。
軒窗支着,屋內的兩個冰盆遠遠的被放在角落, 涼意不怎麽明顯。
貴城是真熱啊, 但小殿下還年幼,體弱, 受不住太重的冰。楊福寶顧自想着, 倒是和綠蘿想到了一處。
“小殿下睡熟了。”楊福寶邊想着邊向站着不動的綠蘿使眼神, 他覺得郡主身邊的貼身婢女不如宮裏的宮女有眼力見兒,這個時候該把睡熟的小殿下抱到一旁的房間去了。
綠蘿明白他的意思卻不理會, 她面不改色地盯着房門的方向,等到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後嚴肅的神色才略有放松。
“郡主。”她迎上前去。
“綠蘿, 你們先退下吧,我有事要和太子殿下說。”沐離沒有多說, 目光看向房中手持書卷的男子, 抿了抿唇。
“是。”綠蘿沒提到熟睡的小公子, 楊福寶遲疑一下也讓守着的下人随着他一起退開了。
沐離邁着堅定的步伐走進屋內, 莊徽放下書卷擡起頭看她, 眼神平靜。
“我明日要帶南安回去南疆。”沐離沒有和他繞彎子, 直說了。
“孤知道。”莊徽一點也不驚訝,他的瞳孔泛着黑色,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壓得有些暗啞。
“本郡主的意思是我和南安明日單獨回去南疆, 以後若非必要不會再踏足屬于大魏的疆域。”這人一貫聰明, 可這個時候怎麽聽不懂她的意思了?他們要分道揚镳了,念着有露水的情緣在, 日後她會站在清寧宮的一邊, 不過不會把兒子拱手讓人。
沐離覺得莊徽的反應太過于平淡, 眼神忍不住地上下在他的身上瞟,從自然垂落到肩上的長發到微微敞開的胸膛還有……心中說不出的滋味,蔫蔫垂眸。
“孤的意思是,明日,孤同你們一起。”莊徽起身,伸手摸了摸床上小人的額頭,又轉頭。
“時隔多年,孤也該代表大魏與南疆王一見。”
“見我娘,哦,見我娘呀!”沐離的聲音猛地變大,而後又很快消弭在寂靜的夜裏。
……
莊徽要去南疆,當然不僅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次日,徐策等人幾番勸誡失敗後,無奈一邊修書回京城将此事禀告給平帝,一邊又點了上百的兵将。
浩浩蕩蕩的隊伍連綿望不到盡頭,先不提南疆一行人心中的真實想法,沐南安一個小人倒是十分的興奮,小臉蛋紅撲撲的。
他的想法單純至極,完全不牽扯到複雜難懂的政治、朝堂、格局,在他心裏,這就是爹爹和阿娘帶着他一同去阿娘的家裏啊~
按照學堂中小童們的說法,他要去回外祖家走親戚了!第一次!和阿娘和爹爹一起!
一想到這裏,沐南安就格外的有精神。
一改前兩日的安靜,小家夥像是山林間飛來飛去的小鳥一般,活潑又好動,一會兒同沐離膩歪在一起,嘴中叽叽喳喳着詢問南疆外祖母的事情,一會兒又爬到裴文嚴的馬背上,和他嘀嘀咕咕說些裴文望小胖子的糗事,一雙大眼睛還好奇地往徐策和阿爾木古的臉上看。
是兩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一個是祖父派來送他的,一個是外祖母派來接他的。
都生的很高大,看起來也很兇呢。
咦?他們都發現安安,看過來了!
沐南安一驚,有些害羞地用手指捂了下臉,聽到戲谑的笑聲,他又飛快地将粗短的手指拿開了。
“小殿下啊,于我大魏,你是太子殿下的長子,陛下的長孫,怕徐将軍做什麽。”
“還有那位女英豪,身為南疆的護衛長,也需對你母親盡忠。”
裴文嚴懶洋洋地策着馬,目光似有若無地在南疆衆人的身上掃過。
他出現在這裏,跟在莊徽的身邊,當然不是一時興起。事實上,正是平帝下了密旨,他才能在東廠那麽多耳目的眼皮子底下離開京城。
一國的儲君何等重要,豈能無人護佑。
不過,平帝的密旨中也并非只說了護衛一事……
轉回心思,裴文嚴語氣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同坐在馬背上的小人說話。
“不是害怕,只是,他們看安安的樣子,安安、安安不習慣。”沐南安小臉微紅,仰着腦袋也很認真地在反駁。
聞言,裴文嚴眸色微深,笑着搖頭,“人人盡是如此,小殿下很快就會習慣的。”
不僅很快會習慣這樣的眼神,屬于孩童的爛漫天真也很快會消失。
這麽一想,心情還有些複雜且舍不得呢。
……
貴城距離南疆不算遠,車馬行了接近一日,傍晚天色發暗的時候,周圍的景象變化便大了起來。
最為明顯且直觀的便是,路上的女子多了起來。
她們穿着顏色豔麗,身形高挑的居多,目光亦是大膽,哪怕有徐策麾下的兵将威懾,也不停地在打量。
直到阿爾木古冷着臉盯了幾個人,她們才噤了嘻笑的聲音,将目光移到別處去。
這樣的場景,沐離眼巴巴地看着,倒是有些懷念。
她長吐一口氣,眼睛發亮發熱,終于啊,日思夜想,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這是南疆,生她養她的南疆。
而她,回來了,踏上了南疆的土地。
南疆的天暗了也是好看的,南疆的一草一木一花也都是生機勃勃的,南疆的姑娘更是可愛的……只除了比她高一點點。
帶着微妙的炫耀的心思,沐離特意朝大魏高貴的太子殿下挑了挑眉,怎麽樣?南疆的風土人情別有一番風味吧?
反正,不比大魏差!
只可惜,大魏高貴的太子殿下正在閉目養神,并未注意到她隐秘的小心思。
沐離撇撇嘴,哼哼一聲,往其他地方看去。
當看到一雙仿若定住不動又仿若萬千情緒都在其中的眼眸時,她眼睫毛眨了眨,心下一動。
不知道養在大魏深閨中的才女會怎麽看待和這些和她截然不同的南疆女子呢?日後她又将做出怎樣的改變?
會後悔離開生她養她的大魏來到陌生的南疆嗎?
沐離十分好奇。
***
南疆的王城位于南疆域內的東北部,雖然在貴城更南的地方,但不同于貴城的潮濕悶熱,王城的氣候明顯要涼爽一些,空氣也似乎更清新。
仔細聞一聞,空氣中仿佛還夾雜着花草的香氣呢。
不獨是道路兩旁花團簇擁,便是來來往往的人群,頭發間,衣服上也都別着嬌豔的花朵,翠綠的草兒。
男女老少,都有。
距離王城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沐離就跳下了馬車,騎着馬努力地往城門口的方向張望着。
看了第一遍,收回目光有些失望。
看了第二遍,扭着手指,心下透涼。
而等到第三遍看過去,終于發現了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後,沐離抿着唇,挺直了脊背。
悵然若失,并未有想象中濃烈的想念、埋怨、期待以及怨恨。
“阿爾木古,王兄他們過來迎接太子殿下,你去同太子殿下禀報。”
神色冷肅的南疆女子一向沉默寡言,一路上不僅沒對小哭包的存在做任何表示,也從未主動向南婆了解過什麽。
聞言,她翻身下馬,朝隊伍中被大魏兵将牢牢護衛的馬車而去。
不多時,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撩開車簾,莊徽的神色極其平淡,“往後退卻百米。”
這句話是吩咐徐策等人。
但他的目光不容置疑地卻盯着馬上分外沉靜的少女。
沐離沉浸在那份難受的悵然中,根本沒有意識到。
莊徽見此狠皺了一下眉,冷聲道,“所有車馬停在此處。”
這一句冷厲含着至高威嚴的命令成功讓沐離回了神,她悄悄嘀咕了一聲,慢吞吞下了馬。
猜想,大概是大魏人宣揚的天朝上國思想在作祟。
原地不動讓他們南疆的人過來觐見嘛?還真是規矩大。
盡管沐離心中有些不太情願,但禮節二字在她腦中浮現了幾遍,她還是本本分分地照着做了。
甚至于,對着莊徽,她比先前在大魏之時多了一分恭敬。
“太子殿下,母親知道太子殿下要來南疆王城,派來了我的王兄迎接。”
不只是王兄,還有個熟悉的身影,應該是一貫神秘不喜歡露面的祭司。
“郡主的王兄,可是沐拓大王子?”莊徽看着她半垂的圓腦袋,慢條斯理地發問。
當然是了,她就一個王兄。聞言,沐離正要開口,一個軟乎乎的聲音插了進來。
“爹爹,阿娘說過,阿娘的兄長,安安的親舅舅,名字就叫沐拓。”沐南安高興地咧着小嘴,這麽快就見到舅舅了。
舅舅一定會很喜歡安安的吧。安安和阿娘生得像,一定也和舅舅很像!
裴文嚴小心地将最近黏着他的小家夥放下來,沐南安邁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到了自家爹爹的跟前。
眼睛亮亮的,有些求誇獎的意味。
“安安的記性很好。”莊徽彎唇微笑,果然給了小家夥一個誇贊。
小家夥笑眯眯地抱住了爹爹的腿,小手摟的緊緊的。
父慈子孝的場景落在沐離的眼中,她頗有些牙酸。
好了,知道了,知道你們父子感情有多好了。
可是,這種場合,能不能莊重一些?還有,小哭包姓沐!沐南安,和她沐離一個姓,得和她親近才是!
“安安,過來,和阿娘站在一起。”沐離朝紮着南疆小發辮的矮包子招手,随着她的動作,額頭銀色的吊墜微微晃動。
“不必了,他們已經看到了。”
看到什麽?沐離聯想到父子二人極其相似的容貌,猛然轉頭。
不遠處,她五年未見的王兄神色複雜,躊躇不前。
另一邊,膚色微黑的青年男子繃着臉,已經忍不住冷哼出聲,“傳言是真的,郡主,你可曾還記得你我的預定?!”
段扶風!他怎麽也來了?
沐離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突然有些心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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