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緋—綁架

殷緋突然意識到，她在這場博弈裏，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她推理出了很多東西，幾乎了解到了全部的局面。

包括那個人和警方的關系，警方內部的關系。

在她聽見金聚說魏哥明天出發的時候，她沒有懷疑——按照殷緋之前對魏哥的觀察，魏途每個星期的今天是有固定飯局的。

殷緋甚至在找到這些線索的過程中确保沒有留下過任何證據。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掌握了信息不等于掌握了力量。

她不是警察，哪怕擁有了這些信息，魏途随意地提前時間，明晃晃地帶着人去殺人，也不需要顧慮她。

無能為力的憤怒再一次冒了出來。

殷緋深呼吸幾口，掐了掐手心，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之前她做的都不能算作籌碼，她必須想個辦法，先站上牌桌。

籌碼通常只有兩種屬性，令人滿足的，或者令人害怕的。

殷緋從皇庭裏面出來，站在街角，撥通了魏哥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魏哥帶着笑意的聲音傳來，道：“喂，小殷啊？還沒睡？”

她平靜道：“魏哥，你去西河了嗎？”

魏哥道：“對啊，有點出乎你意料了吧？怎麽樣，聯系到你同學了嗎？準備指揮她往東跑還是往西跑？”

她道：“魏哥，如果你不殺她，我能幫你做很多事，賺很多錢。”

魏哥笑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年紀輕輕就有手段有心思，但是你畢竟還太年輕了，是不是？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語氣中藏了一些輕蔑，他一定在心裏想着的是那個人，那個視頻裏的男人，和他背後的勢力。

她和那些人此刻被放在魏途心中的天平兩端，魏哥一定在嗤笑，殷緋算什麽？

她道：“魏哥，雁江每年都會莫名其妙消失幾個還不上錢的賭鬼酒鬼，我知道。但許苑和那些人不同，你殺她容易，抽身不容易。”

魏哥似乎心情很好，他格外有耐心地反問她：“有什麽難的？”

殷緋笑了一聲，不打算再接他的話了，直接道：“我把你的行動告訴江鴻了，殺人容易抛屍難。那個人有的關系可以壓住我和許苑，但證據要是放在江鴻手上，可能就不一樣了。”

她挂斷了電話。

魏途對她的威脅沒有一點在意，大概是以為她還家裏，被他的人牢牢監視着，只要出現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把她拿下。

殷緋又撥了一個號碼，給金聚。

金聚很快接起來，她問：“你還在我家門口嗎？”

金聚聲音有點迷糊，道：“對啊。”

她對金聚道：“你幫我個忙吧，幫我引開魏哥的人。”

金聚一下清醒過來，道：“你要幹什麽！”

殷緋平靜道：“情況很清楚了，我要救人，魏哥要殺人，你要是不想摻和，還想跟着魏哥混，就回家去吧。下次見面，就當不認識。你要是幫我，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證沒有風險，但是如果我贏了，我答應你，得到的東西會比跟着魏哥混多得多。”

金聚沉默了。

她沒有催促，金聚過了一會兒，才像下定決心一般，艱難道：“我幫你。”

金聚又沉聲道：“不是因為我想要好處，畢竟那是一條人命。”

她對金聚道謝，然後道：“門口的花盆裏有備用鑰匙，你進去我家，開着門的就是我的房間。打開衣櫃，有一件我常穿的白色羽絨服，然後戴上帽子口罩，打開卧室的窗戶朝下看。樓下有魏哥的人。然後你找機會跑出去，讓他們去追你，我只需要一小會兒。”

金聚問她：“那你呢？”

殷緋只道：“我有事做。”

金聚辦事很效率，過了五分鐘，他給殷緋發短信道：“我準備出門了。”

又過了幾分鐘後，他打電話過來，話筒裏有風聲，說他已經引開人了。

殷緋給許苑打了最後一個電話。

許苑接起來的時候，語氣還像剛才一樣，甚至有些輕快。

殷緋對許苑道：“許苑，魏哥提前出發去西河了，我追不上，也不知道路線。”

對面是片刻的沉默，許苑問她：“現在該做什麽？”

“想辦法，活下來，我在找機會和他談條件。”

或許是聽說她還在找機會，許苑“嗯”了一聲，沒有顯得太過緊張。

金聚已經出門有一會兒了，殷緋看見皇庭裏有幾個人也換下制服出去，大概是去幫忙追金聚的。

時間差不多，殷緋騎着單車，向客運站的反方向駛去。

她的目的地不是西河，是——魏途的家。

之前魏途讓她和阿明給他妹妹補課的時候，她去了好幾次，路線她很熟悉。

那時候在魏途眼裏她估計看起來頗為清澈愚蠢，所以并沒有把洩露地址放在心上。

他家在二樓，周圍逛了一圈，并沒有其他人守着。

爬牆爬陽臺這種事最近做得非常熟悉，沒難倒殷緋。

她從窗戶裏翻進去，和她預想的一樣，魏哥家裏沒什麽人，靜悄悄的。

殷緋把次卧拉開一看，他妹妹還在睡覺。

殷緋沒猶豫，用帶着迷藥的毛巾往她口鼻輕輕一捂，然後拿麻繩綁了起來。

殷緋坐在客廳裏，靜靜地等候着。

那些人已經通知了魏哥，金聚跑不了太久。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

她手機上的兩條短信幾乎是同時進來的。

一條來自金聚，說他快被抓住了。

一條來自許苑，說好像沒辦法了。

五分鐘之後，許苑的電話打進來了。

殷緋接起手機，是魏哥的聲音。

魏哥道：“殷緋，你倒是厲害，背叛了我，又拉金聚下水啊。”

他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背景音裏，她聽見金來替金聚求情的聲音。

殷緋道：“金聚只是做了點小事罷了，魏哥不用為難他。”

魏哥冷笑一聲，對她道：“你的好朋友已經被抓住了，還有什麽話，我幫你帶吧。”

她道：“魏哥，你把她放了吧，我真的能替你做很多事，賺很多錢，放了她，你不會後悔的。”

魏哥狠狠地呸了一聲。

殷緋說：“你殺了她，你妹妹活不了。”

魏哥愣了一下，殷緋把他妹妹被綁着的照片彩信發了過去。

魏途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生氣了。

殷緋聽見他憤怒的吼聲，道：“你敢動手，老子讓你在雁江活不下去。”

接着，殷緋又聽見阿明的聲音，他冷靜道：“殷緋，別沖動，魏星什麽都不知道。”

阿明又道：“你要是現在沖動，你這輩子就完蛋了，你想想你家人，想想你以後的前途，你才十幾歲。”

殷緋笑了一聲，把這話當耳旁風過去了。

她道：“不用廢話，你給我一個結果。”

魏哥有一次喝多了的時候說過，見血的時刻，目标明确，不要有雜念。

殷緋看着手裏的刀，銀白、雪亮。

恐懼人人都會有，但她只需要比他少害怕一點點。

旁邊的魏星無意識的掙動了一下。

殷緋靜靜地看着她，過了一會兒，魏星的睫毛顫了顫，眼睛慢慢睜開，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

她立刻轉頭，正正對上殷緋的視線。

魏星有些害怕地縮起來，道：“殷緋姐姐，我怎麽會被綁在這裏？”

殷緋沒說話。

魏星看見她手上的刀，害怕地叫了一聲。

電話裏立刻傳來魏途的大喊：“星星，你沒事吧！”

魏星一聽見魏途的聲音，立刻哭出來，道：“哥哥救命！”

殷緋把聽筒對着她，道：“魏星，你哥哥要殺了許苑，你還記得她嗎，你說過很喜歡她彈鋼琴穿的樣子。”

魏星睜大眼睛，魏途在電話裏大喊。

他太吵，殷緋把免提聲音調小，盯着魏星的眼睛道：“你讓你哥不要殺許苑，我不會對你怎樣。如果許苑死了，你也要死。不要哭，想好了就對着手機說話。”

魏星的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從眼睛裏往下掉，過了一會兒，她顫顫巍巍地對電話裏道：“哥，你不要殺許苑姐姐，她是好人。”

殷緋拿過電話，問：“魏哥，你想好了沒有”

魏途沉默了。

殷緋說：“好，那麽我知道了。”

殷緋看着魏星，把手機丢在一邊，拔出刀鞘。

魏星驚恐地大叫，殷緋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輕聲道：“是你哥對不起你。”

魏星拼命搖頭，似乎不願意相信。

手機裏已經傳來很多人的聲音，阿明的，金來的，甚至——還有許苑的。

殷緋聽見許苑撕心裂肺地大喊着：“殷緋，停手！停手！”

那邊一片混亂，過了一會兒，許苑的聲音從電話裏清晰地傳來，顫抖而急切道：“殷緋，你冷靜點，剛才他們已經答應交換人質了，你不要殺人，不然就什麽都完了。”

殷緋沒說話。

現在是不能暴露弱點和感情的時候，于是殷緋只是沉默。

那邊似乎在小聲交流什麽，過了一會兒，阿明接手了電話，對殷緋道：“這樣吧，你不要動魏星，我們也不動許苑，我們現在帶着許苑回雁江。”

殷緋看了一眼時間，道：“你們現在啓程過來，走高速，六個小時之內到雁江，每過半個小時進行一次通話，你在雁江的人不可以進這個房子，任何一條沒達到我就動手，不聽其他解釋。”

接下來就是長久的靜默。

魏星不敢發出聲音，整個屋子裏寂靜如同墳場。

半小時後，電話準時打進來，魏星和許苑分別報了時間。

殷緋挂斷電話，從桌子上拿了點巧克力吃，又遞到魏星嘴邊，道：“張嘴。”

魏星戰戰兢兢地吃了巧克力，害怕地看着她。

殷緋沒理她，坐在沙發上看着鐘表。

分針走過了五圈半的時候，她接到了許苑的電話。

許苑給她發了一張照片，背景很熟悉，她說：“殷緋，我已經到雁江了。”

門外有些細微的動靜，應該是魏哥的人。

殷緋拉開窗簾看了看，同樣有人擡頭朝這邊看，暗處一定還有更多。

殷緋說：“你讓他們送你去警察局門口。”

許苑道：“這樣做，即使我去警察局獲救了，他們也會殺了你的。”

她的語氣異常溫柔，殷緋心裏突然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