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知道,她是個多逞強的女人,也只有他知道,她的演技再爐火純青,也騙不了他的心。
陶世桓神色凝重的看着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優雅地泡着茶的鐘曉薇,好幾次沖動的想要上前把她抱起,阻止她繼續虐待自己的腳踝,但他知道若真的這麽做,她肯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吧?畢竟私底下的她雖然是個邋遢懶散的魚幹女,但對于自己的工作卻有超乎完美的堅持,專注而認真。
整個片場沒人發現她平靜優美的姿态下,隐藏着多麽巨大的痛楚,只有他,一顆心随着時間的流逝而牽扯着。
「卡。」終于,導演滿意的點頭,一旁的工作人員霎時湧向了鐘曉薇,紛紛對她的表現舉起大拇指,熱絡的想要跟她攀談。
鐘曉薇只覺得自己的腳踝傷處因為長時間的跪坐而火辣辣的痛着,陣陣鑽心的痛楚呈放射狀往外蔓延開來。
她努力維持着完美的笑容應付着工作人員的寒暄贊美,心中卻忍不住呼天搶地的哀號着,祈禱這些人立刻消失,不要再找她講話了。
「曉薇小姐,你真表現得太好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跟你合作。」連導演孫維都上前稱贊她。
「謝謝導演,期待很快會有這個機會。」鐘曉薇彎起唇瓣,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強迫自己的聲音維持平緩溫和,不然她怕會忍不住痛到尖叫。
「那是一定的,剛好我最近正在籌備拍一部史詩大戲,擇日不如撞日,你有沒有興趣跟我初步談談?」孫維興致盎然的問,不僅僅是對鐘曉薇演技的欣賞,還有對她絕美外表的傾慕。
「我——」
「很抱歉,有任何工作上的邀約,都必須透過我。」陶世桓制式化的聲音打斷了鐘曉薇的回答,大步跨上榻榻米,彎腰将她抱了起來,不管其它人驚詫的目光,往外走去。
「陶世桓!大家都在看,你還不快放我下來!」鐘曉薇沒料到他會大刺刺的做出這種親昵行為,倉皇的低聲命令。
「不要說話。」陶世桓睨了她一眼,聲音中帶着點怒氣。
鐘曉薇愣了愣,往上看着他緊繃着的下巴,依照她對他的了解,現在的他很生氣,而且是處于震怒狀态。
「我不知道是哪個女人惹了你,不過別想把怒氣發洩在我身上。」她沒好氣的聲明。
陶世桓的俊眸微微眯了眯,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态度強硬的抱着她,将她妥善的安置在副駕駛座之後,他走回駕駛座,将車駛離拍攝現場。
車程中,陶世桓始終板着張臉,連看都沒有看鐘曉薇一眼,第一次遭受這樣冷漠的對待,讓她心裏頭很不是滋味。
雖然一直叫他滾,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內心深處的矛盾,那是自持着不管她怎樣辱罵他,他依然默默承受,溫柔響應着她,可當他真的選擇轉過身,卻又讓她惶惶不安,胸口像被一顆大石給壓住,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就算你是我的經紀人,也沒權力代表我拒絕孫導的邀約。」她忍不住找話題打破沉默。
陶世桓直視前方,雙手放置在方向盤上,專注的開車。
「你現在是要帶我去哪裏,這不是回家的路。」她咬咬下唇,又問。
陶世桓依然沒有理會她。
「陶世桓,我在跟你說話,不許你『已聽不回』。」該死,原來被他忽視會讓她這麽不舒服跟……恐懼?
天,她竟然害怕他不理她?當初被背棄的痛苦又浮上心頭,讓她的雙眼不由自主的酸澀了起來,蒙上了一層氤氲霧氣。
這麽多年了,她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好不容易築起的長牆竟如此脆弱,小小的事件就足以讓她潰不成軍。
「算了,你最好永遠都當啞巴,不要幹涉我的事情。」她賭氣的道,将臉撇向窗外,努力逼回眸底的淚水。
陶世桓忽地将車停到一旁,在鐘曉薇反應過來之前,傾過身将她拉入懷中,霸道的覆住了她的唇瓣,那般狂野,那般邪佞,不若平日的溫和斯文,彷佛要将她整個人都揉入懷中似的,讓她悸動輕顫。
車窗內的溫度因為四片唇瓣的輾轉纏綿而升高,将鐘曉薇內心所有的不安與委屈全都卷入那一團火焰,燃燒成灰燼,化為一串淚珠,争先恐後的湧出眼眶。
原來,她從沒停止盼望他能回到自己身邊。
「你哭了?」他的心髒猛的一緊,輕輕吻去了她的淚水,「別哭……」
「你不是不理我嗎?現在這樣算什麽?我哭不哭關你什麽事?誰準你親我的?我最讨厭你了。」她推開他,舉起手背用力抹着嘴唇,好像這樣就可以抹掉他烙在自己心上的痕跡。
他将她的手自唇瓣上抓了下來,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無奈的輕嘆了口氣。
「你明知道能左右我心情的只有你,沒其它人可以讓我遷怒于你,何必那樣挖苦我?」他承認自己為了這句話更加的惱怒。
她抿緊唇瓣,沒有吭聲。
「你讨厭我沒關系,可是求求你,不要為了讨厭我而做出會讓自己受傷的事好嗎?你知道你這樣做,我的心有多痛嗎?我寧願你直接打我罵我,也不要你傷害自己。」
看着他憔悴痛苦的神色,鐘曉薇抽回手,低垂下長睫,心緒複雜的默默落淚,好像要把這幾年來所有的委屈全都一次哭完似的,怎麽也止不住淚水。
「別哭,都是我不好,我剛剛不該對你發脾氣,腳一定很痛吧?我先帶你去看醫生。」陶世桓溫柔的安撫她,卻反而逼出了她更多的淚水。
「你也會心痛?那你知道當年我的心是怎樣被你撕裂,是怎樣跌落絕望無助的痛苦深淵嗎?你一句要我不要入戲,拍拍屁股就走人,那時的你曾經為我心痛過嗎?為什麽在我好不容易從地獄掙紮着爬出來時,你卻又突然冒出來幹擾我的生活?若你只是為了贖罪,大可不必,我不需要你那廉價的罪惡感!」她腳傷雖然痛,但更痛的是心中那道永遠無法愈合,汩汩留着鮮血的裂痕。
「當年我有我的苦衷——」
「我不想聽!」她阻止他的解釋,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大口呼吸着,平複自己的情緒,恢複冷靜,「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現在的我很好,也不想跟過去的事情再有任何牽扯,你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沒錯,就算她內心有多渴望他,也不能再當一次傻瓜,她必須收拾起自己的脆弱,重新武裝自己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