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香鄰這是哪朝哪代所留?

勝香鄰看了半響,認為鬼俑身上的紋飾與夏朝龍篆相仿,但是難以分辨來歷。更無法解讀其中的秘密,她推測那古楚壁畫描繪的陰山地脈,形如城闕,是一座地底磁山,周圍有很多圓盤形的物體,若果真如此,現在衆人進入的古洞,僅是其中之一,陰山邊緣不知還有多少此類化石殼子,比衆人預想中的大出許多,也許再接近山脈主體,步槍和獵刀之類的鐵器就會被它吸去了。

司馬灰尋思衆人被堵在這古洞盡頭的石室中,終究不是辦法,別說沒有幹糧。如果耗費時間過長,腦子裏的記憶也該被磁山抹掉了,所以現在不能久留,必須盡快到磁山裏看個究竟,設法找到脫身的途徑,但剩下的時間恐怕不太夠了,更不知能否破壁逃出。

此刻不容遲疑,司馬灰跟其餘幾人商議了幾句,正待着手行事,忽聽石室黑暗處有人“嘿”了一聲,那動靜雖然不大,但沙啞生硬,聽得衆人頭皮子發麻,司馬灰和羅大舌頭更是險些從原地跳起:“綠色墳墓!”

司馬灰曾在占婆王古城中曾與“綠色墳墓”周旋多時,對這嘶啞僵硬的聲音印象極為深刻,卻真想不到對方真的就在附近,那麽在神農架陰峪海說出暗號的人,果然就是這個“幽靈”了。他立刻打開礦燈,尋着聲音來源的方向照去。

那恰是一尊鬼俑側面的陰影,礦燈照過去空無一物,但司馬灰等人出生入死,只是為了解開“綠色墳墓”身上的諸多謎團,此時有所發現,豈肯輕易放過,當下持槍上前搜尋。

通訊組的兩個人與勝香鄰從未接觸過“綠色墳墓”,此時看這情形真如見鬼,心裏駭異難言,于是不敢作聲,都跟在司馬灰身後行動。

司馬灰仔細察看那滿是人頭的牆壁,就見被羅大舌頭扣掉綠松石的地方,都露出一些窟窿,似乎這石室外部還有夾層,剛才的聲音便是從中傳來。他摘下礦燈,将臉半貼在岩壁上向裏張望,由于漆黑一團,看不到是否有人。

正當司馬灰狐疑不定之際,礦燈的光束穿過孔隙,照到個滿是塵土的面罩,隐約能辨認出那是蘇制套頭防化面具,但與他的“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不同。那面罩後面顯然有人,感到光束照過來就向旁躲避。司馬灰趁着對方移動,又看到此人穿了一身艇員的制服,但非常破爛,散發着一股腐晦之氣,就像是剛從死去多年的枯骨上扒下來的,他心知這是“綠色墳墓”,于是不動聲色,一面觀察對方的位置,一面暗中擡手給羅大舌頭作出指示。

羅大舌頭立時會意,端着加拿大獵熊槍對準岩壁轟擊,但那牆壁是在化石外堆砌的古磚,十分堅厚,12號霰彈難以将其貫穿。

這時就聽“綠色墳墓”那摩擦朽木般的聲音說道:“同在難中,相煎何急?”

司馬灰退後半步,冷哼了一聲說道:“難不成你這回想充作615艇上的幸存者?咱是一回生兩回熟,分別以來我無時無刻不記挂着你,你那套唬弄鬼的廢話趁早留着別說了。”

“綠色墳墓”陰沉地說道:“既然都是故人,那就當着真人不說假話,也容我說句逆耳的忠言,要知道‘螳螂枉費擋車力,空結冤仇總是癡’。”

司馬灰等人自然不相信“綠色墳墓”之言,源于這個地下組織直接或間接喪命的人不計其數,其中包括“阿脆、玉飛燕、宋地球、勝天遠、Kanaureik、穆營長、通訊班長劉江河、民兵虎子”等等,這些人對司馬灰、羅大舌頭、勝香鄰三人的關系非比尋常,或為師生故交、或為兄弟戰友、或為父女姐妹,仇恨已經結得太深了,正所謂是“水火不能同爐”。

司馬灰深知“綠色墳墓”是何等狡詐,豈會看不透這層道理?如今對方肯定是受形勢所迫,不得不利用衆人擺脫困境。

“綠色墳墓”似乎也看穿了司馬灰心中所想,直言道:“胳膊再粗擰不過大腿,憑你們區區幾人,絕不是地下組織的對手,我從緬甸野人山開始,就一直想将你們置于死地,怎奈你等命不該絕,想來也是限數未到,可我在磁霧中才逐漸醒悟,追溯前事,原來咱們之間的關系無關正邪善惡,也不是水火不能相容,無非是——‘因果糾結’。”

司馬灰等人一邊想着如何将“綠色墳墓”揪出來,一邊揣測對方意圖,哪敢信其所言。

但聽“綠色墳墓”繼續往下述說,他說雙方是因果糾結,最終都落在這個黑洞般的水體裏,而這地底是座能消除記憶的大磁山,如不設法進入直達深淵的通道,衆人都将神消魂滅,而“綠色墳墓”聲稱已經掌握磁山的秘密,但憑一己之力難有作為,需要有人從旁相助,說完就陷入沉默,等待着司馬灰等人作出回應。

司馬灰是光腳不怕穿鞋的,反正只堅持“老子就不信”這一個原則,但見場面陷入僵局,便說道:“你要是真有誠意,就先把套頭面具揭掉。”

“綠色墳墓”有幾條底線不能逾越,首先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真實面目,其次不會對外洩露藏匿行蹤的辦法,聞聽司馬灰所言果然是不肯露面,只說願意吐露另外的秘密作為交換。

司馬灰對此并不意外,暗想不管“綠色墳墓”是活人還是死人的幽靈,總得有個身份來歷,并且這個秘密切實威脅着它的存在,甚至到了如今這般地步,對方也不敢摘掉防化面罩,看來“綠色墳墓”的真實面目,比占婆王那張臉還要神秘,難道這個“幽靈”根本沒有臉嗎?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真要是沒臉也就不怕被人看到了,它到底是誰呢?會不會是一個我曾經見過的人?

這些疑問在司馬灰腦海中紛紛閃過,但隔着岩壁無法将“綠色墳墓”揪出來扯掉面具,唯有揣情摩意猜測對方意圖,他明白眼下的形勢是雙方互相牽制,心中暗想:“對方是打算利用我們這夥人擺脫大磁山,這是我們僅有的主動權,可如何才能不為其所用?另外綠色墳墓以前顯然是完全不知道磁山裏的秘密,就算它與衆人前後腳進入此地,也不該這麽快就能找出逃脫的辦法?”

司馬灰想到這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綠色墳墓”就是壓在陰山下的惡鬼,後因機緣巧合從地底逃脫,但腦子裏的記憶被這座大磁山抹去了,此時它回到這石室,看到鬼俑上的古篆紋刻,才想起了以前的舊事?

司馬灰畢竟對“綠色墳墓”的底細毫不知曉,先後猜測了幾種可能,都沒什麽頭緒。只是根據現在發生的事件,可以看出“綠色墳墓”對地底磁山深感恐懼,才不得不在石室中顯身出來直言其故。但它向來陰險,會不會只想耽擱時間,拖住漸漸接近謎底的探險隊,利用磁山将衆人困死在原地?

如果是前者,那司馬灰情願在此同歸于盡,而後者則不能再與“綠色墳墓”糾纏,應當盡快從化石古洞中脫身。這兩種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司馬灰遇事向來果決,是個敢拿自己腦袋押寶的亡命之徒,此刻卻不免舉棋不定。

司馬灰一時間難做取舍,與其餘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決定先沉住氣,且看“綠色墳墓”意欲何為。

第八話 禹王古碑

“綠色墳墓”見司馬灰等人沒有立刻作出回應,估計事态還有轉機,就說這燧古傳道,鴻蒙開辟,陰陽參合而生天地,大地是厚達幾千米的岩石圈,岩層中有暗河,由于鑿井穴地,常有水流噴出,實際上是壓力導致,所以古時稱地下水為“泉”,北緯30度線下的巨大水體,就是洪泉極深之處。

這洪泉如淵,深不見底,高處被濃密的磁霧遮蓋,周圍則是混沌未開,但在洪波之下還有個環形凹槽,那才是九重之泉以下的真正深淵,地底的原始水體為海洋雛形,曾經存在大量不同種類的有殼生物,後經滄桑巨變,有些古鹦鹉螺之類的生物被潛流帶入深淵,它們憑借承壓殼落進空洞,逐漸變成了化石,後來又被地幔裏噴湧出的岩漿重新推入水體,漂浮在茫茫冥海中,直至有磁山陷落下來,才将這些空殼吸在山體周圍。

當神農架木為巢之際,上古之人誤入地底,那時磁山高聳,而神農架陰峪海下的岩洞伸入地霧,撞擊後發生了地震,将磁山擋在了原地,山體撞塌的地方露出個大洞,才有人得以進到其中,并從空殼裏發現了黃金瑪瑙等物,但山體沉浮不定,想返回再取的時候,竟已不知所蹤。

後人将這些礦物裏形似枯骨的部分,拼成一具“遺骸”,自此視為聖物,由于磁山裏沒有金脈,所以後人推測殼中遺骸來自地底洪泉之下。

到禹王導川治水,欲尋天匦,度量地深幾重,得知上古燧明國有神木,盤曲萬頃,通天接地,雲霧生于其間,磁山則被那樹根纏在了地底,所以得見此山,并發現人在山中不可久留,超過一天即變為惡鬼,故此稱之為陰山。

當時自淮源得古碑甚巨,其上遍刻螭龍之篆,那是夏朝龍篆最初失落的一部分,據說禹王在淮水鎖住大蛇,此碑即拜蛇人古物,裏面記載着一些不得了的秘密。那時洪荒初息,山深而地薄,時複開裂,舉城舉國之人一旦陷下,便絕難再出,請巫問神後将古碑填入重泉以下,以定天地之極,又斬斷神木,讓陰山消失于茫茫洪波之中。

困在禹墟中的拜蛇人卻一心想找回古碑,但直至徹底消亡也未得結果,不過這些事跡都在拜蛇人留下的遺跡裏,用夏朝古篆詳加記載。

再往後春秋戰國時代,楚幽王為了祭鬼,先後鑄了九尊大金人擋住陰山,結果致使地層崩塌,磁霧迅速彌漫開來,人入其中則死。

“綠色墳墓”告之衆人,這化石洞裏的鬼俑,皆是拜蛇人所留,只要依其所言,就能使遺殼擺脫陰山,雖不能逃出生天,但可進入深淵底部,到時它願意将“禹王古碑”裏那不得了的巨大秘密,全部說給司馬灰等人知道,到時兩方協力,何愁找不到生路,而在此僵持下去則毫無意義。

司馬灰聽了“綠色墳墓”所說之事,心裏極為駭異,想不出此人何以洞悉一切,但應該還隐瞞了許多重要信息。他微一沉吟,明知“綠色墳墓”不會說出實情,還是忍不住問道:“在緬甸野人山裏逃出來的四個人,除了我和羅大舌頭,其餘兩人現在怎樣?”

“綠色墳墓”陰恻恻地說道:“其實你早已知道了,何必再問?我若有心欺瞞,完全可以說她們二人都還活着,但這一來你就會覺得我的話不可信了,現在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要是信我所言,就把那尊沒頭的鬼俑推開,這鬼俑本身是塊玄磁,能造成磁位偏移,化石古洞就能被洪波推動,徹底脫離這座陰山了,拜蛇人深識磁性,能以隕鐵在地底導航,這種古法應當可行,你們要是不想變成活屍,就趕快動手。”

司馬灰暗暗切齒,一時難以決斷,“綠色墳墓”這些話如同扔出的一顆煙霧彈,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他倒不是擔心困死在陰山,而是無法确定對方虛實。

高思揚湊近低聲對司馬灰說:“畢竟現在隔着一道牆壁,誰也奈何此人不得,不如就照對方說的做了推開鬼俑,等到了深淵底部,也不愁沒機會抓到他。”

司馬灰眉頭一皺,搖頭否決,心想你是沒接觸過“綠色墳墓”,不知其心機何等陰險狠惡,哪會這麽好心給衆人指點生路?另外對方肯定知道我不會信它這套鬼話,會不會故布疑陣,使我們不敢觸碰那尊無頭鬼俑?

司馬灰念及此處,就看向旁邊的勝香鄰,而勝香鄰也是神色疑惑,輕輕搖了搖頭,表示難以揣測。這就像是“綠色墳墓”手裏扣着一枚銅錢,是正反兩面,其中一面朝上。“綠色墳墓”心裏知道真正是哪一面朝上,并告之衆人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結果,而在它揭開手掌之前,誰也沒法确定反正。

“綠色墳墓”見衆人猶豫不決,又繼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無非是禹王古碑和深淵裏的秘密是何等驚世駭俗,還有困在陰山裏的結果又是何等悲慘恐怖。

司馬灰聽到這就冷笑起來,衆人都是被他吓了一跳,心下不禁悚然:“正是形勢緊迫之際,怎麽會突然發笑?”

“綠色墳墓”也覺出乎意料:“你……你到底推不推那尊石俑?”

司馬灰說:“老子險些又被你繞進去了,深淵裏的東西與我毫不相幹,我憑什麽去推那尊石俑?”

“綠色墳墓”問道:“那你是想讓大夥都困在陰山裏等死了?”

高思揚聞言心裏一動:“司馬灰怎麽又擅自替別人做主,他這一個決定,可把我們的命都搭上了。”但轉念一想:“天知道現在身處何方,從地底逃出去之後的生還希望也屬渺茫,我又何必做此膽怯之态?”于是忍住沒有說話。

這時司馬灰卻不說話,而且“嚯”地站起身來,招呼羅大舌頭過來幫手,兩人合力搬起一尊倒地的鬼俑。

羅大舌頭還沒明白過來,奇道:“你這又是想搞什麽名堂?”

司馬灰臉上殺機浮現,放低聲音說:“我估計石俑沉重,能撞塌了這道岩壁,到時候你手底下利索些,可別再讓這狗娘養的逃了。”

羅大舌頭早就紅了眼,一聽感情是這麽回事,立刻咬牙切齒地說道:“這回你就瞧好吧,我非剝它的皮不可……”

二人渾身筋突,把能使得力氣全使上了,發聲吶喊,抱着石俑向壁上直撞,耳輪中就聽“轟隆”一聲響,登時撞穿了一大洞。

“綠色墳墓”自認由前到後算無遺策,卻沒算到司馬灰還有這麽一手,轉身就往夾層深處逃去,不料又被塌落的古磚壓住,只好掙紮着向外爬。

司馬灰抛下石俑,死盯着在地掙紮的“綠色墳墓”叫道:“你這厮如今走不脫了,老子要仔細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說罷端着步槍快步逼近。

其餘幾人也都從後跟上,勝香鄰低聲提醒道:“小心它還有詭計!”

誰知身後突然傳來“喀喀喀看”的聲音,似是磚石摩擦所發,司馬灰等人擔心是洞外的“伏屍”爬進來,可回頭一看,卻是“二學生”滿頭大汗,正用肩膀頂着一尊無首的鬼俑,竭力向前推動。那鬼俑極為沉重,底部又有磁石吸牢,“二學生”使出吃奶的力氣,才将它挪動了半尺。

衆人齊聲喝止,司馬灰見狀則是怒火攻心,端起步槍就要射擊。勝香鄰卻覺的“二學生”應該不是地下組織的成員,這家夥好奇心重,肯定是受了“綠色墳墓”剛才那番話的蠱惑,妄想窺探深淵裏存在的秘密,論罪過也不至于就地處決,于是在旁擋了一下,槍彈沒了準頭,正好打在那尊石俑身上。

“二學生”剛才頭腦一陣發熱,看到司馬灰等人又驚又怒,心中也是悔意頓生,滿臉惶恐地伏在地上:“我不想困在陰山裏……變成活死人……”

司馬灰唯恐“綠色墳墓”趁機逃了,顧不上再理會“二學生”,可他剛要轉頭,這化石古洞在洪波中已不知有多少年頭了,自身磁殼已飽受侵蝕,全憑那尊玄磁石俑固定,移動後改變了磁極,頓時從山體側面滑向深水,沉入了無休無止的虛空,身體在石室中忽覺天旋地轉,耳朵裏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周圍的鬼俑和磚石紛紛滾落。

司馬灰心說不好,忙穩住身形用礦燈照過去。只見“綠色墳墓”借壓在身上的古磚滑向一旁,已趁機脫身,迅速爬進了岩壁的縫隙深處。衆人本待亂槍齊發,但失了重心,都道大勢已去,此刻既已錯過了千載難逢的機會,只得先求自保。

古鹦鹉螺化石本是無生之物,落進滾滾洪波,便被地下水灌入,但它內部一間間結構相同的石室,逐層減緩了水量和壓力,就似石沉大海,穿過彌漫無邊的混濁,墜下了無底深淵,衆人很快就在漆黑一團的石室中失去了感知。

待到司馬灰清醒過來,腦中嗡鳴不已,幾乎想不起來此前發生過什麽,四肢仿佛被撕扯開來,感覺筋骨倒無大礙,但全身血管裏都是疼的,他試着打開礦燈照明,好在這東西還算可靠,一看古洞滿壁皆是龜裂,但整體尚且完好,眼前有潮濕的水氣缭繞,周圍雲昏霧黑,想來已落到了重泉之下的空洞。

第九話 地下肉芝

司馬灰腦中疼痛欲裂,索性一動不動的繼續躺在原地,在這冥冥默默中,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其餘幾人也先後醒轉過來,又隔了好一陣子才能勉強起身。

羅大舌頭緩過勁兒來,便不依不饒地要剁了“二學生”,再剜出心來看看是什麽顏色的?剛才要不是有人半道插這一腿,“綠色墳墓”怎麽可能再次脫身?

高思揚急忙阻攔,并擔保“二學生”與“綠色墳墓”無關,當時只不過是求生心切而已,大夥都是血肉之軀,遇上那種情況,誰敢保不會膽寒?

“二學生”此刻也自追悔莫及,沮喪地低着頭不敢直視衆人,恨不得在哪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時司馬灰已經冷靜下來,他也對錯失良機懊惱不已,好不容易抓住“綠色墳墓”的漏洞将其困住,可它還是找到了衆人心理上最薄弱的環節,導致功虧一篑。“綠色墳墓”沒算到他搬起石俑撞穿牆壁,他也沒料到同夥在緊要關頭心理防線崩潰,這都是預先估計不到的突然變化,想來這也是氣數使然,當即揮手讓羅大舌頭作罷:“畢竟求生之心人皆有之,視死如歸卻是談何容易。這小知識分子跟咱們的背景不同,他跟綠色墳墓又沒有死仇,生死關頭一時膽怯情有可原。”

“二學生”涕淚齊下,表示要在思想根源挖錯誤,靈魂深處找原因,今後絕不會貪生怕死了。

高思揚見司馬灰将此事輕描淡寫的一帶而過,以前雖然心存成見,此時也不免贊許他的氣度。

其實司馬灰心裏也暗自慚愧,先前若非勝香鄰推開槍口,他早就将“二學生”崩了。想起衆人深入地心深淵,不知歷涉了多少艱險危難,能活到現在全憑相互扶持,自己雖是不怕死的亡命徒,不惜代價願意跟“綠色墳墓”同歸于盡,卻怎能搭上旁人的性命?

衆人随即在崩壞的石室中合計下一步行動,雖不知外面情況如何,但應當已随着“化石古洞”落進深淵底部了,這水體下似乎是個深谷,也就是陷在地幔裏的環形凹槽,中間有高密度彌漫氣體隔絕,落下來的水就蒸發成了濃霧,所以有充足的空氣。這裏地處重泉之下,深度難以估量,再往深處就不會有地下水和岩層了,而是灼熱氣體和岩漿凝聚成的大海,有生之物稍微接近就會在轉瞬間化為飛灰,很難想象古人如何将“禹王碑”帶到這深淵底層,更猜不透為什麽要這麽做,而“綠色墳墓”就是妄圖窺觑古碑裏記載的秘密,不管結果如何,衆人只能先設法在深淵裏找到那座古碑,相信一切懸而未解的謎底都在其中了。

接下來清點了槍支彈藥和工具裝備,至此還有三條“1887型拉杆式步槍”,将彈藥平均分配後,每人各有五十餘發彈藥;羅大舌頭的加拿大獵熊槍剩餘三十發大口徑霰彈;勝香鄰的“瓦爾特P38”手槍有幾個備用彈夾,彈藥雖然尚能維持一段時間,可水和幹糧卻全部告馨。

衆人身處濕漉漉的水霧中并不覺得口渴,但每個人都餓得前心貼着後背,逐漸适應了血管受地壓産生的漲裂感,便打開礦燈向外摸索,從化石古洞外層的裂痕中爬到外部,只見滿眼霧氣,數步開外已不能見人,落腳處軟綿綿的不知何物,尋平緩處順勢上行,就見周圍皆是色彩斑斓的碩大芝盤,形如雲層,下布五足,頂端為黃白兩般暈紋,其下淺紅,厚達十餘米,邊緣處有蒼苔下垂,狀甚奇異。

司馬灰估計那是化石古洞墜下重泉,就落在了其中一株地芝頂端,壓垮了很大一片。而衆人饑火正熾,辨別無毒之後,便紛紛上前割取下來,放到嘴裏咀嚼,初時淺嘗,只覺味如白雞,肥而且潤,縱有深山老林裏千年以上的野菌草芝,也難及其萬分之一,的确可以食用,估計是生于地下的某種大肉芝,它們顧不上多想,立即一陣狼吞虎咽。

司馬灰腹內有了東西墊底,腦子也逐漸活絡了許多,這才想起地下肉芝不可輕食,聽聞民國那時候有個老客往長白山采參,因地面陷裂掉到了山洞中,就發現洞底有大芝盤,食後不久就化為了人形枯木。

因為這東西有成形成器之說,懂眼的人就能瞧出來,成形的像生靈,比如肉芝像人,眼目手足具備,那就是有了靈氣,吃掉便可長出新牙生出黑發返老還童。但成器的肉芝則是感應天地晦滞所生,一旦吃了這種肉芝,就要變成地下的化石了,不過現在要分辨形器也已晚了,又見其餘幾人正割下地芝裝進背包,只好抛下這個念頭不再理會。

此刻周圍濃霧重重,衆人判斷不出深淵裏的地形和方位,更不知禹王碑沉在何處,而随着化石古洞墜落的陰山伏屍,雖然多承受不住地壓斃命,卻也難保不會有個別僥幸存活下來,留在附近非常危險,就打算先摸清地勢,找個穩妥安全的地方充分休整,然後再設法搜尋“禹王碑”和“綠色墳墓”,于是強撐着又往芝盤高處走。

那芝盤盡頭從霧中探出,衆人走到邊緣就已從中穿出,借着頭頂由電磁摩擦迸發出的光痕,發現身處在一片漫無邊際的大霧夾縫中,其形有若垂天之雲,覆蓋着空曠磅礴的深谷,這深谷主要由山巒起伏的金脈,以及分布在底限處的水晶叢林構成,推測為岩漿冷卻後在地幔中重新聚變所生。

司馬灰等人看得悚然生畏,這個深陷在地幔中的凹槽多半延伸幾萬公裏,一行人與之相比,實是微渺如塵,能被光痕照到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其餘地帶都充斥着濃霧,顯然是不可穿越,因為這地底下兇險異常,溯古由今,歷來罕有人跡到此,在地形不明的情況下,一步踩空落進水晶洞或封閉的岩漿室,就再也別想有命出來。

高思揚給衆人指向東面,霧中似乎有個很大陰影,在光痕下也仍是一片漆黑,好像那茫茫濃霧深處裂開了一條縫隙,卻不知是個什麽所在。

司馬灰也覺那黑影很不尋常,奇道:“好像有什麽東西被霧遮住了,它會不會是沉入深淵的禹王碑?可那要是石碑的話……未免也太大了些。”

勝香鄰說:“豈止是太大了,恐怕至少會有上千米高……”說話間那光斑倏然消逝,地底陷入了一片漆黑,她趕緊把方位記錄下來。

衆人完全不知道“禹王碑”在深淵裏的具體位置,如今看到重泉下的地質構造如此宏大深邃,都不知該當何去何從,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又見兩側的山脈為東西走勢,霧中存在巨大陰影的方向在西面,東面霧深谷險很難接近,就決定先往西面探尋。

司馬灰眼見諸事不明,再怎麽疲憊也不敢留在原地,此前清點過僅存的照明設備,礦燈可以維持數日,電石消耗極為緩慢,還算是較為充足,“塔寧夫探險隊”的魚油火把則只剩下十幾根,由于還不知道要在漆黑的深淵裏穿行多少公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動用,于是吩咐其餘四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減少使用照明工具,這就要求相互間必須保持最近距離,隊伍不能過于分散。

這裏已與磁山隔絕,衆人布置妥當,就參照羅盤方位所指,尋覓能落腳的地方向前行進。就見沿途遍布着高達百米的地下肉芝,掩蓋重疊蔽空,下邊到處散落着木化菊石的空殼,形狀千奇百怪,都大得異乎尋常,周圍死氣沉重,感覺不到任何生物存在,這種凝固無聲的沉寂令人提心吊膽,穿行在其中的難度也超出了預期,摸着黑走走停停,進展很是緩慢。

高思揚沒想到還有機會絕處逢生,到此後始終忐忑不安,感覺“綠色墳墓”既然能利用衆人進入重泉之下的深谷,自然也可能利用衆人去找“禹王碑”,司馬灰只顧追尋一個也許根本不該被揭露的秘密,完全沒想過最終會導致什麽結果出現,這無異是在玩火,她向來心直口快,邊走邊直言相詢。

司馬灰卻毫無退縮之意,反正衆人早就陷進了水深火熱之中,至此還有什麽豁不出去的?

回首來路,墜落在野人山裂谷的蚊式特種運輸機,谷底生長的上古奇株優昙婆羅,黃金蜘蛛城中占婆王匹敵神佛的面容,屍眼密室中的幽靈電波,聳立于古樓蘭荒漠下的隕鐵,羅布泊望遠鏡中的地底測站,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拜蛇人遺留的夏朝龍篆,大神農架陰峪海中的楚載神獸,環繞着北緯30度線的怪圈水體,失蹤的蘇聯Z-615潛艇,能使人變成活屍的地底大磁山,度量地深幾許的天匦化石,這些秘密都已先後揭曉。

如今所有懸而未決的事件,也開始顯現出了清晰輪廓,也許那“禹王古碑”裏記載的秘密,就是一切謎團的真相,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有沒有膽量去接觸這個謎底。無論是死亡兩次并從匣子中逃脫洩密的趙老憋,還是沉入深淵重泉的禹王碑,以及從不敢顯露真實面目的“綠色墳墓”,被困在地底并消亡了千年的拜蛇人,這些糾結最深的謎團之間,應該都有某種重大聯系,而答案就塵封在這個被稱為“神廟”的深淵裏。

高思揚見勸不動司馬灰等人,輕嘆道:“可即使找到深淵裏的禹王碑,揭示了綠色墳墓身上的一切謎團,将它置于死地,咱們也不可能再活着回去了,所有人的命運都将在此結束。”

司馬灰望向地底濃霧裏的巨大陰影,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相信找到答案并不意味着結束。甚至不會是結束的開始,至多只是開始的結束。”

(《謎蹤之國》之《神農天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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