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怪圈
衆人之前看到羅大舌頭橫屍在地,皆是又驚又悲,但當時變故疊出,容不得有半點疏忽,只得各自克制情緒對付“老蛇”,沒想到羅大舌頭此刻忽然起身,看舉止氣息都與生人無異,難道天底下真有死後還魂之事?
司馬灰上前打量着羅大舌頭問道:“你剛才分明隔屁了,現在怎麽又野雞詐屍了?”
羅大舌頭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僵住了,足足過了半分鐘才回過神來,接連嘔出幾口黑水,臉色難看得吓人。他只記得出手救人之後,自己像被什麽東西拽住掙脫不開,驚慌之餘忙把壁虎鈎子抛出,等再明白過來就看到老蛇從旁逃過,于是抽出獵刀砍去,而這之間的事情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司馬灰暗覺此事有異,自從打開“楚幽王的盒子”之後,驀然刮起一陣陰風,礦燈和銅燭之類的光源觸到它就立刻熄滅,陰峪海下接連出現了許多怪事,在沒有徹底搞清真相之前,這些事情全都無法解釋,但不管羅大舌頭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總好過是冷冰冰的一具死屍。
勝香鄰和高思揚也覺得只要人還活着就是萬幸,畢竟有呼吸又有心跳,應該不是死人挺屍。
“二學生”卻疑慮重重,那羅大舌頭心跳呼吸沒了好久,怎麽可能又活轉過來?常言道:“山高人蹤少,洞深鬼怪多”,在這與外界完全隔絕的深山洞穴裏,誰能夠證明眼前這個“羅大舌頭”還和以前一樣?但凡具備一點樸素唯物主義思想的人,都會覺得這件事情太不正常了!
而羅大舌頭看見“二學生”端着自己那條加拿大8號獵熊槍,不免心頭有氣,問道:“你小子倆眼加起來少說一千八百多度,使得了真家夥嗎?”
“二學生”吱唔道:“這槍……沉倒是蠻沉的,我還處于适應階段……”
羅大舌頭伸手奪過獵熊槍,瞪目道:“我看你他娘的是處于欠揍階段!”
“二學生”不敢再同羅大舌頭多說了,避在旁邊請高思揚處置肩傷,心裏仍是恐懼莫名。
司馬灰盯着羅大舌頭看了一陣,沒發現有什麽反常之處,就告訴“二學生”道:“只要生人形影俱存,絕不會是陰魂所化,我的兄弟我最清楚,你們不必疑心。”司馬灰見洞外部都被黑霧覆蓋,也不知剛逃出去的土賊下落如何,銅盒裏的“遺骸”則橫倒在地,他看到勝香鄰正用礦燈觀察岩洞內的壁畫,就問有沒有什麽發現?
勝香鄰搖了搖頭,暴露出來的巫楚壁畫,主題記載了楚幽王鎮鬼之事,壁畫中似乎還描繪着許多怪異的圓圈,大部分依然遮掩在磚牆內部,僅憑能夠看到的部分,還無法理解這些神秘離奇的信息。
司馬灰聞言便用槍托推落磚石,那外層牆體甚薄,只是嵌在壁上,開裂後受到外力就紛紛崩壞,随着顯露出的壁畫越來越多,所呈現出的景象也越來越是驚人。司馬灰雖知楚幽王壁畫中一定隐藏着重大秘密,卻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于是又問勝香鄰:“這壁畫裏有沒有記載死而複生之事?”
勝香鄰眉頭深鎖,低聲說:“好像沒有,但我知道你在銅盒旁究竟看到什麽了……”
司馬灰想到此事就感到脊背發冷:“那個帶着鯊魚腮防化面罩的人,他是誰?”
這時勝香鄰将視線從壁畫上移開,轉過來望向司馬灰道:“我想它是個幽靈,而這個幽靈其實……就是你自己。”
司馬灰被勝香鄰這麽一說,不免覺得有些發懵:“那陣陰風迷霧中出現的是個幽靈?我現在還活着,當時怎麽會看到自己的亡魂?莫非真是我死後對土賊說出了暗號?這怎麽可能呢?”
勝香鄰說“綠色墳墓”的事我沒法解釋,但根據壁畫上描繪的事件,我相信你确實遇到了自己的“幽靈”。
其餘三人在旁聽了都頗感震驚,羅大舌頭愕然道:“原來已經死了的人是司馬灰!”
司馬灰奇道:“老子什麽時候死過?這麽緊要的事我自己怎麽不記得了?”
高思揚對勝香鄰說:“考古隊裏也就是你頭腦清醒,為什麽也會相信鬼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巫楚壁畫雖然撲朔迷離,常把一些自然現象超自然化,涉及到許多不可理解的古怪傳說,但勝香鄰到大神農架山區以來,與這些謎團接觸得多了,也漸漸摸索到了其中的規律。她發現岩洞裏暗藏的壁畫,确實記述了很多詭異的事件。加之勝香鄰的專業是勘探測繪,又懂些山徑水法和歷史典故,所以能領悟到楚幽王壁畫裏的一些神秘內容,當即将礦燈照在壁畫上,向司馬灰等人說出自己的推測。
這神獸楚載中的壁畫,是兩千年前的楚幽王命人描繪在此,它以時間為經、事件作緯,如同史詩長卷般壯闊瑰麗:每個場景底部,都有站在巨鯨上的裸身力士擎托,長蛇、大龜、翼鳥,以及各種怪物分布周圍。由遂古之初為始,支撐在天地間的八根柱子有兩根倒塌,水汽與大氣共存一體,到處濃雲密布,迷迷蒙蒙的沒有明暗之分,後來出現雷電狂風,暴雨濁流,大雨下了很久,水越聚越多,彙入千川萬壑,形成了原始的海洋。那時的神農架是片浩洋不息的大海,水下則有雄偉的高山,深邃的海溝與峽谷,遼闊的海底平原和一些孤立的洋底火山。直到地門大開吞盡了海水,山脈得以隆起,成為了如今群峰逶迤的神農架。
滄海桑田輪換之際,有一座島嶼陷在地裂之間,這島上的史前植物群落還保存着原貌,後有一些頭飾怪角身軀長大的古人,于山中架木為巢,追逐鳥獸,這些人可能就是上古神農氏了。由于地底古島中多有奇木異獸,人蹤也就逐步跟随到此,并發現島上的洞窟通往更深處,其下有大壑,實為無底之谷。
壑中有山闕如門,即是所謂的“陰山”,它時有時無,鬼怪出沒期間,四周盡是漆黑幽暗不可抵達的去處,古人在一個地方找到了“遺骸”,這壁畫裏描繪的“遺骸”,其實就是一些地脈最深處的礦物,雖然像是人形骷髅,但實際上只是形狀輪廓相似的黃金水晶,傳至春秋戰國時期。傳說中發現“遺骸”的地點十分奇特,按照壁畫上描繪,那是許多奇形怪狀的圓盤形物體,形狀并不十分規則,大小也不相等。其上紋路斑斓,除了鑄刻在禹王鼎上的山海圖之外,各類的古代文獻和地理典籍中對此也毫無記載,顯得很是神秘,而岩洞內的巫楚壁畫同樣是循環成圓,彷佛是個預示着生死輪回無始無終的怪圈。
勝香鄰推測壁畫的循環布局,默示着楚人的生死觀,另外壁畫中還提及祭鬼之事古以有之,因為古時候普遍認為:“有生之氣,有形之狀,造化之始終,陰陽之所變者,謂之生死。”人死之後為鬼,只有多加祭祀,亡者才能變龍升天,不至墜入虛無,“遺骸”正是一件最為重要的祭器,這些情況同考古隊掌握的線索基本吻合。
楚幽王喪女後以無數百姓殉葬,每夜噩夢纏身難以成眠,擔心會有陰魂從地底逃脫,就想以大批活人祭祀,可巫者占之不吉,于是置重器鎮鬼,将洞內岩石鑿為楚載巨獸,填塞了通向陰山的洞口,再占,又不吉。楚幽王疑心這具“遺骸”來自深淵,并非人間之物,也許是留在世上受鬼種所忌,是一切災禍的根源,便想将它抛下陰山。
據說楚有神龜,活了三千年仍不免一死,可見這世間有生有形之物,到頭來總要會有個限數,楚幽王同樣生而為人,這次還沒來得及再讓巫者占問吉兇,他便厥身殒斃,乘龍而去了。
勝香鄰說洞口附近的壁畫,是楚幽王未能進行的祭鬼過程,一旦揭開銅盒玉匣,使“遺骸”暴露在外,洞窟裏便會陰風四起,湧出愁雲慘霧,這時唯有石函內部可以容人躲藏。記載楚幽王乘龍升天之後那幅壁畫裏所繪的情形,便是由數十名頭戴面具的巫者,把“遺骸”擺在洞中一個特定的位置,楚載便會将之帶到地底。壁畫中那些通天神巫分置幾處,除了在洞裏守護着遺骸的幾個人,還有幾名巫者站在石函外,一個個都顯得驚慌失措,不論其形态如何,霧中都會有個身影與之重疊,還有不少人橫屍就地。這壁畫似乎是指在将“遺骸”運往陰山的途中,如果有人妄圖違背王命逃跑,就會被慘遭橫死。而那陰風鬼霧深處,還有許多妖異飄忽身體細長的女仙圍繞着楚載巨獸,唯獨此處最難解釋。
司馬灰聽勝香鄰分析得倒是十分合理,壁畫中這些佩戴鬼神面具的楚國巫者,大都死在了附近,屍骨早已成了灰土,“遺骸”則裝在銅盒玉匣裏兩千多年未動,顯然是楚幽王死後,巫者們沒有遵照王命行事,奈何陰峪海下的洞窟已被填埋,另一條穿過古島通往山腹的秘徑只有楚幽王才知道,因此無路可逃,但這些巫者寧肯死在原地,也不敢帶着“遺骸”去尋找陰山地脈。不過根據這壁畫所繪——“任何進到霧中的人,都會遇到自己的亡魂”,那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真能預先看到了自己死後的情形?為什麽直到打開銅盒之後才會有霧出現?這是否與“遺骸”有關?羅大舌頭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又是誰對“老蛇”發出的指令?
衆人都想盡快解開這些疑問,可勝香鄰在壁畫中找到的線索也不多,她現在只能告訴司馬灰:“霧裏出現的東西,并不是你死後的亡魂,用幽靈形容才比較恰當,或者說那是一個‘靈體’。”
第二話 攜靈
“二學生”家裏頭還有個姐姐,在文革期間負責看管校舍,常從被封的圖書館裏給他帶些書來讀,看完了再悄悄還回去。當初“二學生”要來大神農架林場,其姐到火車站送行時說:“某某家的孩子去北大荒,他爹媽又是給買手表,又是到百貨大樓添置禦寒的衣物,姐沒本事,什麽也給不了你,知道你愛看書,今後只能常給你寄書。”所以“二學生”這些年看了無數本書。那種條件下找到書看就不錯了,哪還有挑三揀四這麽一說,只要是帶字兒的,不分內容深淺,也不論種類,他都能看得癡迷其中,因此最先領悟了勝香鄰的意思:姑且不管這種說法是否合理,總之人死之後才有鬼魂,但人活着的時候身上都會有靈體存在,這屬于“生物攜靈現象”,是一個肉眼根本察覺不到的影子。
羅大舌頭不解地問道:“我可真是越聽越糊塗了,你小子怎麽淨說活人聽不懂的鬼話?”
司馬灰卻聽出了一些頭緒,依相物古理而言,形神氣質是活人由內到外的表現,憑借金木水火土五行,通達于言貌視聽思五事,其增損升降,變化萬般,說白了這就是“人活一口氣”,當時看到出現在銅旁的人,只是自身留在霧中的氣息。
勝香鄰點頭道:“有些地脈間分布着濃密的磁雲,古人認為是霧根。前些年森勘一大隊的人員進入四川黑竹溝,也遇到過磁雲形成的迷霧,那種霧就像有生命一樣,一遇風吹草動便會出現,雖不致命,但它使能見度降到極限,讓人找不到方向。我看巫楚壁畫裏描繪的詭異事件,表明神農架地底應該也蘊藏着磁雲,霧中出現的東西,只是你接觸磁雲後被吸收的‘靈體’,是個沒有生命的幽靈,所以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不過這陣陰風慘霧出沒無常,與黑竹溝裏的現象并不完全相同,也許正是“遺骸”把霧引了出來。
“二學生”道:“四川黑竹溝與大神農架原始森林同樣處在北緯30度地帶,這一點可別忽略了。”
司馬灰稍一思索,覺得勝香鄰是根據實際情況作出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北緯30度本身就是怪事多發的地帶,這也能解釋先前在銅盒旁看到的現象。但前提條件是活人被霧根吞沒,迅速脫離後的一霎那,會從霧的表面看到自身殘留的“靈體”。那麽适才與土賊對峙之時,出現在函洞裏的東西是什麽?那個身影雖然模糊不清,可戴着“Pith Helmet”的輪廓卻隐約可辨,當時衆人躲入洞中已久,整個過程中沒再與霧氣有過接觸,就算有的話,也不應該只看到自己一個人的身形,這又是何緣故?
勝香鄰這才知道司馬灰另有所遇。從見到那具“遺骸”開始,很短的時間內出現了很多詭異變故,每個人又只親身經歷了其中的一部分,使的整個事件變得更加離奇。不過勝香鄰思維敏捷,擅于從各種未知、危險、矛盾的複雜信息中找出線索,此時她秀眉緊蹙,擡頭望向巫楚壁畫道:“因為霧裏還有別的東西,大概其餘的謎團都和它有關……”
司馬灰想起在楚幽王銅盒旁,忽覺一陣陰風吹至,好像有只人手突然搭在了背後,惡寒之意透入骨髓,他根本沒敢回頭,立刻起身逃離。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會有假,看來那道黑氣中确實有某些非常恐怖的東西存在,會是巫楚壁畫上描繪的女仙嗎?司馬灰對此難以揣測。畢竟只有羅大舌頭困在霧中的時間最久,而這家夥被拖進洞裏之後,已經是具冰冷僵硬的死屍,如今又突然活轉過來,嘴裏說的倒也都是人話,卻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心?
司馬灰并非疑神疑鬼之輩,但此事太過反常,如今洞外黑霧彌漫,恐怕出去看一眼命就沒了,他也不得不刨根問底,于是讓羅大舌頭仔細想想,當時有沒有看到什麽,那霧中是否出現了壁畫上的東西?
羅大舌頭聞言看向牆上的巫楚壁畫,驀然有種驚懼之感,吸了口冷氣道:“壁畫上的這些女子是鬼是怪?”随即搖着腦袋表示什麽也沒有看到,當時雲昏霧暗,陰風吹滅了照幽銅燭,驚慌中就覺有道黑氣迎面撞來,轉瞬間連安裝在“Pith Helmet”上的礦燈都不亮了,在完全沒有光源的情況下,眼前黑得跟抹了鍋底灰似地,又不是火眼金睛,誰能看得見東西?
勝香鄰說:“不管壁畫裏的妖怪究竟是什麽,幸好都被擋在了楚載之外,可咱們也不能一直躲在這。”
司馬灰定下神來想了想:先前完全沒料到“綠色墳墓”會出現在陰峪海下,更不知道這個幽靈會潛伏在什麽地方,土賊老蛇先是在通訊所無線電中接收到了指令,随後又在黑霧裏聽到首腦發出暗號,因為神農架陰峪海下除了自己這夥人和那土賊之外,應該沒有其餘的人存在,加上老蛇并不知道首腦的底細,所以誤認為司馬灰就是“綠色墳墓”。但這些事件也讓“綠色墳墓”的特征愈發凸顯,首先它還是不敢露出真實面目;其次是行動能力有限,只能利用他人達成任務;另外首腦的行動目标以及時間,也很可能與考古隊重疊了,這表明“黃金蜘蛛城”與“羅布泊望遠鏡”裏的所有線索,最終全部集中在“大神農架陰峪海”。看來這具從深淵而來的“遺骸”,一定就是朝向謎底的指針。另外司馬灰始終認為“綠色墳墓”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幽靈,因為幽靈不具形體,倘若可以做到埋蹤滅影或變化形體,則完全沒有必要隐藏真實面目。
至此別無退路,唯有繼續解開“遺骸”之謎,找到通往陰山地脈的途徑。
司馬灰打定主意,就背上槍支,同羅大舌頭上前搬起“遺骸”,兩人一個抱頭一個抱腳,上了手才覺的很是沉重,那遺骸骨骼皆是赤金,通體都被幾條銅蛇緊緊箍住,酷似森林古猿的骷髅眼窩內詭波流轉,讓人不敢逼視。
衆人參照壁畫上的場景找尋過去。只見洞室內有兩尊銅獸,規模大于常制。其中一尊人面虎軀,生有九尾;另一尊人面鳥身,背生雙翅。巫楚壁畫裏對此也有描繪,是古楚傳說中的兇神。兩尊銅獸對峙而立,地下石臺雕有人頭圖案,眼部呈圓窩形凸起,口部很大,眉骨以陰刻紋表現,嘴裏盡是尖銳獠牙,模樣顯得十分誇張。在前往陰山地脈的壁畫中,楚國巫者正是将“遺骸”擺放在此處。
司馬灰正想按壁畫描繪的樣子放下“遺骸”,高思揚卻忽然說道:“你們先等一下,我始終覺得有件事不太對勁。”
“二學生”低聲提醒高思揚:“按照摩非定律來講,如果一切情況看起來都很正常,那才是最不正常的。”
高思揚沒理會“二學生”,她繼續對司馬灰說:“這方面我本不該多問,可你千萬別忘了,是綠色墳墓的首腦讓土賊把遺骸帶到洞中,而且你說首腦并不是幽靈,只是以一種誰也想不到的辦法躲在附近,也許咱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其窺觑之下,沒準把遺骸帶到深淵裏,正是首腦想要得到的結果,至少你不能忽略這種可能。”
司馬灰理解高思揚的顧慮所在,當前的情況變得越來越叵測,不确定的因素實在太多,她是擔心考古隊同那土賊一樣,都是受到“綠色墳墓”控制利用的棋子,一旦成為事實,将是最為可怕的結果,真要是那樣可就太糟糕了。
司馬灰見勝香鄰等人也都對此感到不安,就說這件事我已經想過了,咱們必須透過迷霧重重的表象,盡量看清整個事件的本質。我估計“綠色墳墓”和考古隊,都有各自想要尋求的“結果”,但我估計“綠色墳墓”并不能洞悉前因後果,否則他早派探險隊通過大神農架陰峪海,進入那個地底深淵了,沒必要等到現在才來。全國解放至今已有二十餘年,如今的大神農架山區,既不像戰局混亂的緬甸,也不像五六十年代那會潛伏在各地的特務很多,随着時間的推移和政權的穩固,地下組織的成員被逐漸肅清,如今連老蛇這種沒被洗過腦的土賊都被啓用,看來該組織在境內的行動能力,已經消弱到了極限。
司馬灰又說最開始的時候,關于“綠色墳墓”的一切都是謎,到現在也想不透它是怎麽知道考古隊在羅布泊找到的線索,不過經歷了“野人山裂谷、羅布泊望遠鏡、大神農架陰峪海”一系列事件之後,首腦的秘密已逐漸暴露,這個地下組織存在的歷史很久,但直到民國年間的趙老憋從“匣子”中逃脫,另外也帶走了占婆王朝黃金蜘蛛城的情報,從此被咱們稱為“綠色墳墓”的這個首腦,才真正意義上開始控制這個地下組織,并着手探尋通往地底深淵的途徑。根據死亡在樓蘭的法國探險隊屍骨推測,這個時間應該在二三十年代。
如果“綠色墳墓”真的了解一切前因後果,根本沒必要選擇在1974年采取行動。我覺得首腦在大神農架陰峪海的最初計劃,是打算讓土賊老蛇搶到考古隊前邊,把塔寧夫探險隊的地圖藏起來,因為它在解放前,就知道有這份記載巫楚寶藏的地圖了,只是完全沒想到楚幽王傳說中的陰山地脈,竟會是通往深淵的大門。但地圖最終落在了考古隊手裏,它才再次指使老蛇把“遺骸”帶到洞中。我想“綠色墳墓”應該是在巫楚壁畫外層的淺浮雕裏發現了“遺骸”的秘密,它之前則完全不知情,所以我敢斷定,“綠色墳墓”也許了解最終的謎底,但絕不清楚整個過程以及找到謎底後出現的結果,而且它跟咱們都會受到“摩非定律”的幹擾。如果咱們現在半途而廢,不僅前功盡棄性命難保,還會永遠失去唯一揭開首腦真實面目的機會。
衆人聽了司馬灰的分析紛紛稱是,“二學生”卻說:“綠色墳墓的确不知道結果,其實它連謎底也不知道。”
第三話 海森堡不确定原理
“二學生”瞅冷子冒出這麽一句,立刻引起了司馬灰等人的警覺,所謂“謎底”就是深淵裏埋藏的秘密,“結果”則是找到這個秘密之後發生的事,從邏輯上分析,首腦想找到進入深淵的途徑,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意圖存在,所以“綠色墳墓”應該掌握着謎底的真相,否則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二學生”無非一介在林場插隊的知青,憑什麽認定首腦不清楚“謎底”?
“二學生”見司馬灰面露疑惑,就進一步肯定地表态:“從理論角度來講,綠色墳墓确實不可能知道謎底。”
司馬灰将“遺骸”放在地下,對“二學生”說:“咱是行伍出身,讀的書少,不比你這知識分子滿腹錦繡一肚子花花腸子,所以你最好講淺顯些,這種事怎麽還有理論依據?”
“二學生”說當年有個德國物理學家海森堡,提出了一個闡述不确定性的原理,稱為“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大意是指你觀察測量一個物體的時候,所得到的數據永遠都不會是真實全面的,哪怕只是借助光線去觀察物體,光也會使物體産生改變,雖然那只是肉眼察覺不到的細微變化,但我們終究還是無法洞察真實的本質,因為一切動量基礎就來源于這些細微渺小的變化。這個原理揭示了人類的無知,這種無知客觀存在,同時又是完全難以跨越的。既然連物理層面的細微變化都無法确定,命運和事件的發展就更加難以預料了。所以除非“綠色墳墓”是神,否則他所掌握的秘密,也僅僅是片面主觀和不确定的。
羅大舌頭道:“這我心裏可就敞亮多了,說句唯心主義的話,最後會發生什麽事,你不知道,我不知道,‘綠色墳墓’也不知道,大概只有老天爺知道。”
司馬灰雖然不太理解什麽是“海森堡不确定原理”,但聽“二學生”說的有理有據,估摸着無非應了“世事難料”那句舊話,這些事老祖宗們在幾千年前就已經琢磨透了,反正咱就別管那麽多了,硬着頭皮堅持到底就是,可不能遇上些困難就對前途喪失信心,要知道挫折只是成功者的勳章,疾風勁草,方顯英雄本色,洪波洶湧,愈見生命不息。
勝香鄰也點頭表示同意,高思揚卻認為:“二學生那套理論,一會兒是唯心主義,一會兒又是唯物主義,實際上無非是找借口替司馬灰的行徑開脫,不過他有一點倒是說對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情況,如今這具遺骸放在地上許久了,怎麽始終不見任何動靜?”
按照壁畫上描繪的場面,把這“遺骸”放在兩尊銅獸之下,“楚載”就會成為通往陰山地脈的途徑。司馬灰摸索地面凹凸不平的雕刻,并沒有發現有機括縫隙存在。
這“楚載”無非是個沉重無比的巨岩,也不知那壁畫裏神秘怪異的內容是否屬實。衆人心下皆感迷茫,完全想不出什麽頭緒。
司馬灰只得再次對照巫楚壁畫,見其中描繪的銅獸兩目露出兇光,與現實中的陰郁暗淡截然不同,就湊近察看,卻見銅獸眼珠裏有轉槽,內部中空,藏着半瓦狀燈盤,形制精妙,由于灰塵積的多了,不到近處很難發現,于是撥開蓋子,看燈體內有些蠟狀殘留物,還剩下半截燈芯,推測燃料是動物脂肪或蠟燭,與龍髓完全不同。或許點燃滅掉了兩千餘年的銅燈,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司馬灰想到這裏,便吩咐“二學生”拿火把點燃獸首內的銅燈。
羅大舌頭不解地問:“這石函莫非是下礦井的箱型電梯?點燃了銅燈就等于通了電,可以啓動它深入地下?”
司馬灰捉摸不透其中有什麽名堂,眼下只能依照壁畫裏描繪的樣子去做。雖說古時候沒有“電梯”,但相傳早在五千多年前,黃帝破蚩尤于北海,曾在迷霧中造“指南車”,據說坐在車上,不用推引,機括自然圓轉無窮,欲東則東,欲西則西,上置木人以別四方,那是最古老的機械原理了,因此黃帝號為軒轅氏,“軒轅”二字不止是地名,也應當與制造車輛有關。想這“楚載”是春秋戰國時期埋在地下,距離軒轅黃帝造車司南,已經過了數千年之久,如果山洞中設置着什麽機關,能使它移向陰山地脈,那倒并不奇怪。
這時“二學生”舉着火把,将藏在銅獸內的燈盤逐個點燃,但燈燭塵封已久,燃燒得并不充分,忽明忽暗如同鬼火一般,那兩尊形态猙獰奇異的銅獸,恰似在黑暗中緩緩睜開雙眼。
司馬灰屏着呼吸等了一陣,仍是不見什麽動靜,心想楚國巫風甚重,多用神異事物,難道還需要有巫者念誦咒言才行?可惜那些帶着青銅面具的巫者,至死都沒敢把“遺骸”帶往地底,現在屍骨已成灰塵,也沒辦法召出它們的陰魂來問個究竟……
正當胡思亂想之際,銅獸眼中的燈燭漸漸明亮起來,“遺骸”擺放在石臺上,剛好位于銅燈光線彙聚之處,它在燈燭映照下,散發出一種陰森詭異的光芒,能照到十幾步開外。幾乎就在與此同時,衆人發覺四壁搖顫,心中都是一驚,皆有栗栗自危之感,雖然知道這座“楚載”填塞在通着地脈的洞窟上,可沒想到它會突然向下移動,幸好下墜的速度不快,還可勉強穩住身形。
司馬灰扶住一尊銅獸道:“讓羅大舌頭蒙對了,這還真是部能下礦井的電梯?”
勝香鄰臉色微變:“似乎是這具遺骸從洞穴深處引來的東西,在将咱們拖向地底。”
“二學生”想起壁畫上那些寄身箱中的女鬼,心裏不禁有些發慌:“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量?那是些……什麽東西?”
勝香鄰搖了搖頭:“不知道。但它們很可能是受到了‘遺骸’的吸引,才會突然出現。”
司馬灰回想此前經歷,心知勝香鄰所料不錯,外邊那些東西似乎是奔着光線來的,但它們不知受何阻礙,一時間無法進入“楚載”,看來這裏面還算安全,而且這情形與巫楚壁畫裏描繪的神秘內容極為相似。
司馬灰剛打算背靠牆壁彎曲膝蓋,以減緩墜落在地時承受的沖擊力。這時忽見洞外鑽進一個人來,化成灰了也能認出是那個采藥哨鹿的老蛇。司馬灰心想:“原來這土賊既沒死掉也沒逃脫,而是躲在了石壁間的洞道裏,你這會兒爬進來算是撞到老子槍口上了。”他手中的1887型拉杆式連發步槍始終頂着膛,此刻趁對方立足未穩,對準了老蛇的腦袋正想摳下扳機,誰知那土賊撞在槍前并不躲閃,嘴部突然大張開來,從中伸出一只漆黑的人手。
司馬灰聽勝香鄰說地下礦脈形成的磁雲中,很可能存在“攜靈”現象,也就是生命的熱量會被霧吸收,在霧裏留下轉瞬即逝的殘像,而從洞外爬進來的老蛇,顯然不是出現在霧中的“靈體”。
此刻見這土賊嘴裏伸出一條手臂,好像體內有個陰魂掙紮欲出,老蛇身體發僵,臉上只剩兩個眼珠子還賊兮兮地亂轉,那情形就跟枯蟬蛻皮似地好不詭異,司馬灰不由得想起“惡鬼畫皮”之說,心想:“莫非是霧裏的陰魂,鑽到這土賊身子裏去了?”他想要看個究竟,礦燈照到土賊臉上,卻是黑漆漆的一片,從其嘴中出來之物,好像能吸收光線。
這時忽聽一聲尖叫,随即有道黑氣彌漫開來,司馬灰頓覺惡寒襲來,身上毛發森然倒豎,他在緬甸身經百戰,雖然明知危險,卻仍想抓住機會除掉那土賊,可突然有個念頭從腦中閃過,硬生生将摳在扳機上的手指停住,倒轉槍托撞去,奮力将老蛇推回洞中,随後翻身避開那團黑霧,再看洞道裏漆黑一片,不見人蹤。
高思揚過來扶起司馬灰問道:“剛才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不開槍?”
勝香鄰跟過來說:“幸好司馬灰沒有開槍,否則死掉的可就不止老蛇一個了。”
司馬灰道:“我想這霧裏的秘密是光線,多虧老子醒悟的快,要不然就給那土賊墊背去了。”
羅大舌頭說:“你是不是被那土賊吓住了沒敢開槍?難怪常言道好馬長在腿上,好漢長在嘴上,會練得就是不如會說的,這裏外的話全讓你小子給說了。”
司馬灰說你用腦袋仔細想想,至此也不難看出楚幽王布下迷局的大致輪廓了。這楚載下的洞窟通着地脈,其深廣不可估測,而且聚集着濃密的磁雲,其中更有異物出沒,除非是死屍,活人進去就沒命了,是道不可逾越的界限。另外那具來自深淵的“遺骸”,看起來只是發出微光,卻千年不衰,還能将蟄伏在地底磁雲裏的某些東西引來,這些不為人知的神秘之物,在巫楚壁畫中被描繪為許多形态詭異的女子,卻不知究竟是鬼是怪。但毫無疑問,楚載裏的銅獸燈盞,照在“遺骸”上會使光線增倍,從而引來更多的怪物,它們聚集在四周破壞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