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答案

答案

在她的後面,穆秋也走進來了,帶着一個禮物盒。

他進來時剛好聽到這句話,站在門口愣了一下,我猜他可能想到了什麽,畢竟他作為警察應當是敏銳的。

我看向他,想尋求一份安全感,他卻沒有回應我的眼神,只是問那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這倆孩子小時候跟我們一起去燒香,這邊的習俗嘛。小的那個摔了一跤,我抱她的時候手裏的香燙到她了,後來留疤了,挺大一塊兒,就這個位置。”

女人指了一下我的胳膊,“後來都說陸雨這丫頭淹死了,可我那時候是眼看着她爸拽着她往屋後頭去了,他們家後頭有條河,哪是淹死的啊,這不就是……我那時候怕招上事兒才沒聲張,這麽些年了,沒想到還能看着你。你姐姐呢?”

那女人以前對我和陸雨都挺好,知道陸雨沒死後激動地拉着我說了很久。我說姐姐去外面生活了,有幾年沒回來了,女人連說好好,有出息了,已經能去外面闖蕩了…

穆秋在這十幾分鐘裏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看着我。

我猜他想到了三年前我說的有個十五歲淹死的妹妹,想到了陸淨誠那殘破的身體,也想到了陸淨誠說的我推了他,那場當時并沒有人相信的鬧劇。

應該也想到了他對我說過的那些話。

回家的路上我和穆秋都沒有說話,到他家門口時我才停下來。我把蛋糕遞給他,說,生日快樂。

“三天的時間,我給你一個答案,好嗎?我不會跑,你相信我。”

他的眼睛沒有半點笑意,他這麽看着我,我倒有一瞬的不知所措。

他說:“好,我相信你,我等你的答案。”

我說:“謝謝你愛我。”

第二天上午我去打掉了孩子。看着那一灘血跡,我想,如果我當年也變成這樣,會不會就沒有這麽多後來了。

如果我在出生時就被殺死。

如果那天秋天我沒有看到那個笑容。

會不會我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離開,和陸雨一起去屬于我們的安樂地,只留下一個又一個謎案。

穆秋當然愛我,我甚至相信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他會至死都愛我。他給我的是我至此的人生中一直在幻想的愛。

可我不能把我和他的信仰放在同一個天平上,這對他不公平,對我同樣不公平。我不會強迫他選擇我,只是我從夢中醒來,有些舍不得而已。我像一只披着人皮的老鼠,在太陽下待久了竟有些迷戀陽光照在皮膚上的感覺,不願意回到又髒又臭的水溝裏了。

我花了一天半的時間寫了一封厚厚的信。

我寫,我叫陸雨。陸淨誠睡覺的時候我往他喉嚨裏灌了一壺開水,在他幹活的時候讓他摔下了架子,我殺了張美芳和她女兒,殺了養老院裏的老人,殺的最後一個人是他還未出世的孩子。

我只能寫,我殺了人之後叫陸微去報警,讓她去做筆錄的時候我把陸淨誠扔到了水裏。我說,都是我,因為他差點殺了我,因為他和那幾個女人一起惡心我。

我寫了三十多頁紙,形容那些人時用盡了我能想到的所有變态極端的詞彙,當作我的認罪狀。

剩下的一天半裏我花了點功夫買了一把自制的槍,盡管做工很粗糙,但對我應該足夠了。

我寫了一張字條,在穆秋沒下班時放到了他的枕邊,我不确定他想不想看到我。字條上寫了讓他第二天早上七點的時候,來我那個鎖了很久的家,找我。

穆秋有他的堅持。讀警校做警察是他從小的夢想,家人的死是他心中沉重的一塊石頭,對于他而言,我這樣的人當然罪該萬死。

只是我也有我的不可說。我明明可以把我自己摘得一幹二淨,把錯都歸給那些女人,把罪都推給陸雨,因為陸雨做了一切,我只是為她打掩護而已。

但是陸雨那時問我,陸微,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什麽呢,其實我那時想到的是十五歲的陸雨,她渾身是水,肺裏嗆得都是水,只有微弱的呼吸聲,她和我說,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陸雨把陸淨誠按在水裏,在他快死的時候拽起他的頭發,待他喘過一口氣又按了下去,問他後不後悔的時候,我看着她狠厲又冷漠的樣子,覺得她本不應該這樣。

我說:“陸雨,你後悔嗎?”

陸雨說:“我回不了頭了。”

我說:“你不是想去很遠的地方嗎。“

到家後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打開了已經貼好的那封信,在信的結尾加了一句話。眼淚洇濕了信紙。

我加了一句,那年冬至去給你送餃子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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