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春塵之死2

春塵之死2

月坡廟是一間四四方方的矮小屋子,是供奉祈願大仙的正殿,也不知是哪個信徒建造的,許是家中貧寒,造得簡陋的很。

外頭簡陋,內裏更是寒酸。

兩人透過被蟲蛀的不成樣子的殿門往內看時,哪裏有什麽神像,不過正中央擺着半張紅得發亮的桌子,桌上擺着一個黑油油的香爐,香爐裏點着三支線香,線香翻滾起來的煙霧不是白色,而是殷紅的血色,惡臭正是由它發出。

再看狄景安,低着頭,雙手自然垂落,直挺挺地跪在長桌前,渾身往外冒着血色霧氣。那霧氣大約被施了法,乖乖地在他頭頂集結,這個時候已經團成香瓜大小了。

香瓜大小的血霧,又飄飄蕩蕩搓成一縷棉繩似的線,汩汩奔向香爐。

踹開門,風儀一腳踢翻香爐。哐當,香爐落地,碎成數片,灑出一大灘紅色液體,腥臭嗆人,竟是血液。

三支香散落在血灘裏,兀自飄着紅色的煙霧。

風儀擡腳要用鞋底碾滅,穹靈攔下說道:“別,沒用的,你看那線香都淹沒在血水裏了,還燃着,說明這個儀式無法打斷。”

風儀欲去檢查狄景安的身體狀況,穹靈一把按住她的手,沉聲道:“也別看,已經死了。”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流逝了,風儀只覺渾身力氣被人抽了去,又悔又恨:“我們竟然眼睜睜地看着人去死,什麽都沒有做。”

“是我查到的太晚了。年前入城後,我就該立即散出靈力尋覓狄景安的蹤跡。”他很懊悔,早該想到狄景安天子驕子,也許從前相信道義,但滿門被屠卻無人可以為他伸張正義的時候,太容易被無助與絕望吞噬,在仇恨的推波助瀾下,很難不走上邪路。

狄景安身負血仇,就算想茍且偷生,以那鶴鬼斬草除根的惡毒品行,斷然不會剛過他,所以他一定會拼死報仇。他選擇遠赴落金城而不是其他地方,應該是要尋找只在落金城出現過的東西。

翻閱各路官方和民間神話傳說典籍,穹靈排查出只在落金城供奉的神仙妖魔。等他再根據其能力劃定大致範圍的時候,已是除夕日。

神、鬼、妖、魔,他總計列出了五個,祈願大仙嫌疑最大,他以為找到月坡廟,守株待兔就好,沒想到祈願大仙招收信徒是以血符的方式進行的。

初五日,找到狄景安的時候,他已經被選為信徒。穹靈當時并未放棄,甚至在狄景安進入月坡廟的時候,仍舊在往他體內灌注靈氣,以抵抗他體內的契約詛咒,希冀可以斬斷它。

可惜他被困兩千年,身上法力難以全部喚醒,如今又處在市井之中,尋人也耗了許多靈力,他有心無力。

月坡廟的底細以及狄景安的意圖,穹靈查得很詳實,風儀這才知,入城以後,他一刻也沒閑着,心中內疚地想:落金城廣袤,抵得上數座天幕城,在人海茫茫中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一定很辛苦,我卻說出他眼睜睜看着人死,這樣傷人心的話。

“穹靈,你很好。抱歉,我不該指責。祈願大仙既然非得讓信徒來月坡廟祈福,一定有緣由的。”

說話的空檔,狄景安的身軀已肉眼可見地幹癟下去了,血水被搓成香火燃燒,流轉在渾身筋脈裏的靈氣被盤剝抽盡,五官凹陷,臉頰幹癟,肌肉萎縮,單薄的身形只剩一張皮裹着骨骼,髒污破舊的衣衫挂在骨架上蕩悠,完全是一副死了數年的幹屍模樣。

風儀驚道:“好詭異的邪術!”

寒冬裏晴夜無風,已經少了許多刺骨冰冷,但架不住身後的屋子裏有人在實施邪術,風儀不禁連連打了幾個寒顫。

眼睜睜看着邪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順利進行,本來就很焦躁,又加束手無策,別提有多煎熬了。風儀搓了搓手,在嘴邊呵了呵氣,道:“咱們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線索。”

穹靈點頭。

線香依舊不緊不慢地燒着,少年也是那般跪着。

那半張桌子置在屋子正中間,桌子後方本該塑着供奉的神像才對,但偏偏後頭一半的空間什麽也沒有。不知是立殿的信徒沒見過祈願大仙的真容,不敢造次随意塑像,還是祈願大仙本就是邪祟胡亂攀附神明而成,害怕作祟後被神明打殺,以至于不敢供奉神像。

整間屋子空蕩蕩的,那方空着的地方也不過兩丈來寬,兩人從東到西檢查一遍,并無不妥。房間不大,血光滿室,詭異邪門。

沒有不妥才更加蹊跷,二人又去檢查三面土牆,是實心的牆壁,以泥土混合麥稭杆堆積而成,寒酸至極,略微體面點的人家都不會使用這種泥土造屋,頂多用它來壘院牆。

牆與牆交界的地方纏滿蛛網,久無人打掃,說明這裏真的如傳聞中所言,否則不會有蜘蛛結網生存,這下就更沒有不妥了,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房子。

兩人站在屋子中央,互相對視一眼後,心中都冒出個“暗度陳倉”的念頭,空蕩蕩的地方看似不正常,實則是故意為之,目的就是吸引追查之人的目光,使其忽略真正的線索,找不到那被隐藏起來的東西。

如果此地正确,祈願大仙降臨,他該如何抵達隐藏起來的地點呢?答案呼之欲出。

大殿、供桌、信徒,已知空房子是故布迷陣,信徒片刻前才進入房間,沒有時間隐匿或者搗毀什麽,二人齊齊扭頭往供桌處看去。

避開地上的血水,穹靈提步至方桌後,打個手決,推出幾絲金燦燦的靈力纏上桌子。

靈力從桌面中心點發芽生長,絲絲縷縷,如同藤蔓密密麻麻地伸出觸須,在全部覆蓋住桌面後,又沿着四條粗短的桌子腿往下游走,靈力将殷紅的方桌照成亮紅色,水潤潤的,像喝飽了血的紅色寶石,詭異地散發着吞吃完性命後餍足而又危險的誘惑。

眨眼間,供桌已被靈力纏得結結實實,只聽叮的一聲響,一縷似有若無的黑色腥風起于方桌之上。黑風越刮越大,長了腳一樣在屋子裏漫無目的地游蕩,掀起濃郁的腥氣,不分青紅照白地往人鼻子裏送。

實在難以忍受這股惡臭,兩人背朝黑風來源,舉起袖子擋在面前,略減一減腥氣的折麽。

突地聽到當的一聲,連供桌也被腥風蠻橫地掀倒了,紅光登時消失,周遭黑漆如墨,伸手不見五指。

狂風将供桌掀倒後便逐漸小了下來,随着風速降下來,四周也越發的靜谧了,等腥氣不再那麽沖鼻子,兩人将衣袖從面前移開,掐出一團靈力照明,發現身處之地已在不知不覺間換成了一處洞穴。

幸而這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兩人迅速打量一下對方,确認彼此都無事後,才安下心來,各自在心裏長舒一口氣。

風儀嘆道:“這麽快就補好了!”

穹靈若有所思:“很邪氣的縮地成寸。”

借助靈力照明,發現洞穴并不大,比方才所處的大殿還要小,卻是比外頭的冰天雪地還要冷,簡直呵氣成霜。

洞穴圓頂,四壁方正,目及之處都是泥巴,只有腳下鋪着潮露露的青磚,小小空間裏蕩漾着濃厚的泥腥氣。

中間立着一樽彩繪泥塑像,這樣地方塑像,讓兩人幾乎同時驚呼:“祈願大仙!”

怪不得大殿裏沒有他的神像,原來躲在了這裏。

穹靈立刻抛出三個靈力團子,一個落在泥塑肩膀處,兩個一左一右落在塑像腳底地上,洞穴被照得亮堂堂的如同日光下的院子。

這一照,驚訝之餘,兩人當即否定了塑像是祈願大仙的想法。

彩衣款款,腳踩蓮花,一雙玉手捧着幾朵清嫩的蓮蓬,不知要捧給誰,之所以否認她是祈願大仙,是因為這張滿面歡喜的臉和風儀有四五分相似,兩人轉而猜測她是風儀。

“我?這是我的塑像?為什麽?”

穹靈眉頭緊蹙,仔仔細細端詳了泥塑兩三遍,才道:“你才從靈秀山出來不過兩個多月,而這樽塑像積塵深厚。”

言下之意,塑像早多少年就立好了,而她如今不過十九歲,除非那人有未蔔先知的本領,知道她多年後的模樣。

且若真是她,在山間小院裏見過她的人屈指可數,很容易推斷出塑像者為誰。

風儀沉默片刻,跳上蓮花座旁的石座,近距離觀察過泥塑後,冷靜地說:“比一下身高身形。”

穹靈:“比你矮兩寸,也比你略微豐腴一些,臉型最像,眼睛形像而神不同,你總冷着臉,就是笑着也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沒有這麽開心的時候。”

比她豐腴,她就沒有胖的時候,也就是在天幕城的時候胖了幾斤,但遠遠稱不上豐腴。

跳下石座,風儀一句話不說,她臉色煞白地呆呆望着泥塑,雙眼紅紅的,一滴水将落未落,神色是倔強又可憐。

“這是我娘,她脖子這裏有一點痣,泥塑給畫出來了。”

可是這麽個邪氣陰森的地方,怎麽會有王妃的泥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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