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鬼3
序葳讪讪一笑,客氣地道歉:“還望殿□□諒。”
山上仙家雖說善用靈氣,修有道法靈力在身,但也受道法限制。
城鎮靈氣稀薄,凡人修行必要依照修道仙書指引,融彙靈力貫通四肢百骸,一旦長時間與靈氣隔絕,體內靈力流失,筋脈淤滞,後果不堪設想,輕則殘廢,重則殒命。
著述仙書之人以此法禁絕修士長居久留城鎮人家,以防仙家仗勢欺人。所以仙家與世俗來往不多,大家客客氣氣,你敬我來我捧着你,你不仗着仙法壓我一頭,我也不放火燒山端你老巢。
白恒尴尬擺手道:“仙人有情。”
禮節來往後,序葳不再廢話,雙手托出一副圖畫來:“幸存之人乃青岚宗掌門幼子狄景安,長于丹青,幼有才名,此畫乃是他所作。”
畫中描繪的正是殺人兇手。白恒走訪查問流霞宗時,序葳并未談及此畫,也并非他刻意隐瞞,白恒雖貴為王爺,卻不過□□凡身,此畫交予他看無異于三歲小兒執千金過鬧市,非但無用,還可能害他性命,一旦消息走漏,還會給流霞宗招來禍患。
攤開畫軸,只見畫面正中是一身着黑衣的男子,臉上帶着一張黑色面具,面具上畫着兩雙白色笑眼。那笑眼彎曲弧度詭異,與面具黑白對比分明,乍一看令人生畏,聯想到他殘虐的殺人手段,不得不讓人毛骨悚然。
世上的神人鬼沒聽說長四只眼的,但畫中人就是帶着這樣的面具回首,很是挑釁。他背對着衆人,、黑色拖地長衫上卧着一仙鶴,鶴形一筆繪就,展翅欲飛。狄景安畫工出神入化,光是看着那簡潔流暢的筆墨都能讓人聽到凄厲鶴鳴。
怪不得稱呼他為鶴鬼。
這鶴鬼此前從未聽人說起過,更不要說與仙家有什麽恩怨糾葛了,近幾年突然在碧血山大殺四方,像是一把懸在仙門頭頂的利劍,鬧得附近山頭人心惶惶,誰都不知利劍何時掉落在自己頭上。
“既不知其來歷,也不知其目的。真是難辦!”風儀不禁悵惘:“序掌門可知,最早一起碧血山滅門慘案發生在什麽時候?在此之前,此地又可發生過異事?”
序葳捋了一把花白的長胡子,搖着頭長嘆一口氣:”最早一起發生在八年前,那是一家十來人的小門派,那時大家只以為是仇家所為,并未放在心上。再後來的一起是六年前,從兩年前開始頻發,今年最為恐怖,有三家宗門被滅。
“至于異事,碧血山山頭林立,各自為政卻也互相照應,并未發生過大矛盾。且因仙門衆多,碧血山十裏八鄉的都很平安,連小偷小摸都沒有。倒是十年前發生過一起大案,東極王之女在碧血山腳被劫,除此之外,近百年來風平浪靜。”
好呀,查到自己頭上了。
按照常理推斷,此事和東極王府脫不了幹系。風儀不禁納悶,東極王府所有人都是山下凡人,絕無可能擁有悄無聲息滅掉仙門的能力,唯一存在變數的便是來自嗣月族的王妃。
莫非母親誤會是附近山頭的修士擄的她,為報仇而令嗣月族修士濫殺無辜的嗎?她前幾天還在懷疑嗣月族綁的她呢!
真是一團亂麻!
鶴鬼畫像被穹靈收了起來,序葳求之不得,這東西在他手上就是燙手山芋,早在五年前屠門案件頻發時,碧血山仙門就曾搞過聯合探案,可惜命案沒查明白,出頭的門派反而接二連三的遭殃,現在哪裏還有人敢大張旗鼓的吆喝,和伸着脖子讓人家殺有什麽區別。
如今有人主動挑擔子,序葳心中早已喜極而泣,他面子上強做鎮定,一邊向三人道謝感激,一邊告辭離去,生怕被三人沾染上。
送走序葳,白恒立刻向風儀表忠心:“這件事和你沒關系,我信你。”
“難道需要你來說?”穹靈冷笑。
眼看又要掐起來,風儀果斷喝止:“好了,你們兩個沒有我的允許請不要擅自對話。首先當然不是我做的,我是受害者,逃出來不滿三個月,所以三個月前的案子絕對與我無關。”
在風儀的力壓下,三人和和氣氣地商議了一陣子,最後議定先下山,第二天再去走訪別的案發地。
此時是落日熔金時刻,餘晖挂在山頭,紅霞滿天,冬天裏日短夜長,走到山腳下田野間時已是星垂平野,霧氣蒙蒙,烏啼陣陣。
白恒的人馬在山下等着,他出行有規制,風儀穹靈二人本欲自行離去,耐不住他極力邀請,只得随他上了馬車同行。
一路無話,馬車裏靜得可聞落針般地行了二三裏路,突然間,車廂外傳來暗器破空的響動。
有人大吼一聲“有刺客”,隊伍不等白恒發令,便有人指揮一支人馬往暗器來源處摸去,剩下幾人背靠馬車圍成一圈。又是一陣聲響過後,留在馬車周圍的人倒了地。
良久,沒有動靜。風儀與穹靈眼神碰撞數次後,她低聲果斷地說道:“下車!”
“我先出去吧!”白恒不知風儀何意,出于保護她的緣由,不想她犯險第一個走出馬車。穹靈挑開簾子,利落地第一個跳了下去,而後向車廂內探手,接風儀下車。
此時,一枚暗器無聲急馳而來,又快又恨地咻的一下襲向穹靈,激起靈力相撞的漣漪後,穹靈倒地。
風儀和白恒緊跟着一前一後跳下馬車。星月無光,北風陣陣,頭頂的枯黃的枝葉輕輕搖動,慢得幾乎聽不到響動。
月移影動,風儀環顧四周,在簌簌風中悄聲問:“白恒,你遭遇過刺殺嗎?”白恒緊張搖頭。
這就很明了了,來人針對的是她和穹靈。白恒曾言那鶴鬼并不對山下百姓動手,只針對山上修士,現在白恒在她身前晃悠,大概阻礙了刺客的進攻。
她不得不感嘆一句:鶴鬼很沉得住氣,也很講道義與規矩。
判斷刺客為鶴鬼并非胡亂攀扯,除了上述原因,更直接的理由便是今日調查青岚宗被滅門之事,他們便立刻遭遇偷襲,實在不能用碰巧兩字解釋。
“白恒,你去林子那邊看看,那支隊伍去的時間有些久了!”
望一眼隊伍消失的方向,白恒頓了頓道:“那裏确實是暗器射過來的地方,可萬一賊人有同夥在其他地方隐藏着,你……”
風儀黑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悄聲道:“你不過去,刺客怎麽敢現身呢!”
白恒瞬間明了,刺客是想分而擊之,風儀打算将計就計,于是他抽出長劍,腳尖重重地踩塌地面,有意發出響動,好叫刺客明白他要往前方樹叢奔去。
夜枭亂飛,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當是刺客擺脫了白恒,再次襲來。風儀嘆口氣,白恒的劍法很不夠看啊!
一陣風來,卷起落葉,洋洋灑灑,正有一片鋒利如刀的枯葉混跡其中,風儀側身避過後,落滿一身枯葉。
回身拂去落葉,耳邊忽聽到莎莎的竹葉晃動聲,上山下山以及停留處,皆無竹子,她猛然擡頭,驚訝發現,竟身在竹林深處。
剛才的那片落葉原來藏有陣法,鶴鬼當真和傳聞中的一樣厲害,能用一陣風和落葉神不知鬼不覺地騙過她與穹靈。
竹林連綿成片,覆蓋整座山頭。
不過他倒挺有耐心,明明就在附近,為了等最佳時機,遲遲不肯出手。
一直等到烏雲蔽月,四合暗了下來,一名頭戴圍帽的黑衣人才趁着黑暗緩緩靠近,一柄利劍悄無聲息的直刺風儀心口。
也正當此時月亮忽地爬出了烏雲,傾灑下一縷淡淡得輝光,将近在咫尺的長劍映出一道寒光,映入風儀的眼簾。
側身閃避,長劍穿空而去,發出顫顫嗡鳴,月色立刻再次被烏雲遮住,光線昏暗起來。
避開一劍,風儀即刻結印護身,金色光芒将樹林照亮,黑衣人見此情形,深知即已現身,若退去便再無機會偷襲,不惜冒着身份洩露的風險,扭轉身姿,調轉長劍,朝着風儀直砍而來。
劍風狠厲,風儀雙手将靈力灌入印中,靈氣登時将周圍照得再亮一分,護身印立刻變化為一縷劍氣,利刃切向眼前之人,劍氣如同火舌一樣前探,撲向刺客圍帽。
滋啦一聲,發出銀光點點。刺客只管再出殺招。
此人雖着黑衣,卻不戴面具,衣服上也沒有鶴形,不是鶴鬼。那麽他是鶴鬼的幫手,還是東極王府的仇敵呢?風儀趁機問道:“閣下何人,與我有何仇怨?”
黑衣人似乎無聲嘲笑了數聲,仍舊提劍劈來。
這一劍聲勢浩大,似乎帶滿靈力,竹林被掃過之處彎折一片。
随手抓起飛到眼前的一杆三寸長的竹節,風儀掐決揮竹竿,迎面擋下殺招。
你來我往,呼來喝去,靈力亂竄,厮殺的好不痛快。
不得不承認,此人武力很強大,只是靈力漸漸有些接不上,再拖上一刻鐘,等穹靈趕來,他絕無逃脫的可能。
風儀這麽打算,那黑衣刺客也不傻,好不容易目标落單,他怎會浪費。
只見他左手掌抹上劍刃,右手握劍柄刺啦劃過,一線血紅漫長寶劍。黑衣人口中嗡嗡默念幾聲咒語,剎那間狂風自他身後二氣,蒼穹之上黑雲避月,竹林之中黑氣翻湧,風儀靈力的金光如豆粒大的燭火,搖搖欲墜。
血咒!
此咒一出,必見血光。風儀迷茫不解:我自幼被困在靈秀山,沒有與人結仇的機會,他若與我父親有仇,以他的能力潛入王府殺人不在話下,若與我母親有怨,落金誠雖不允許擅自使用法力,他卻武力不俗,偷襲也不難,我當然不想他尋我父母的晦氣,但為何他不願說個清楚,單單悶不吭聲的要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