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6 章 歸來

而鄒皓眼裏,俏麗的壞脾氣大公主雖還是那日在古府花園見到的模樣,但幾番接觸後,才發現自己對皇室子弟的偏見不适合用在淑慎的身上。命運多厄的童年并沒有扭曲她的心靈,反讓賦予她一顆善良的心,明源說,沒有比她更真誠待人的女子。

“對不起,是我失禮在先,謝謝你的帕子,改日我讓宮女洗幹淨後給你送還,或者你到明源這裏來取。”淑慎覺得自己再蠻橫,就和她三嫂沒差別了,有些尴尬地說完這句話,便道,“賢王妃哪兒恐怕在等我了,先走一步。”

言罷轉身,迅速地往殿外走,将離時,身後追來聲音,“公主。”

有奇怪的感覺在身體上四處游走,淑慎停住了腳步,想聽他說什麽。

鄒皓卻道:“國子監十一月下旬休學,我會在護國寺過冬。”

淑慎不知該回答什麽話,也不曉得鄒皓為什麽要說這些,只是覺得臉頰發燙,一心只想逃開,猶豫再三終究沒開口,身影迅速消失在了藥王殿。

不久明源姍姍而來,看見呆立在殿內的鄒皓,朗聲笑道:“今冬小公主會來護國寺過冬,屆時我無力招呼大公主,就托付給鄒兄了。”

鄒皓一愣,旋即腼腆的笑了。

宮內,各宮各殿都開始燒炭,門簾也都換了厚重的毛氈,可是涵心殿卻依然大門敞開,只因初齡每天都要趴在臺階上朝外看,也因為這樣吃了風着涼,夜裏時不時會咳嗽兩聲。

奶娘和谷雨都十分擔心,唯獨嗣音不以為意,每日更陪着女兒看門外的飄雪,偶爾承接在手裏,點一點在初齡胖乎乎的臉頰上,總冰得她咯咯大笑。

日子很快進入十一月,朝廷上下雖然平靜,但皇帝一直不出現,終究讓人不安。更早就有流言說皇帝實際去了西南,甚至除了傳言定康親王遇刺身亡外,連皇帝也被編排上。但後宮有皇後皇貴妃合力把持,前朝有泓昀及幾位宗室親王壓制,再加上容涵被關在天牢至今沒有要放出來的意思,容府上下包括老容大人都被軟禁,到底沒有再掀起更大的波瀾。

自然,誰都希望皇帝早日出現。

“母妃,我長高了!”此刻初齡站在殿門邊,谷雨在邊上給她比着,她激動地喊嗣音,“母妃,初齡長高那麽多了。”

嗣音過來看,女兒果然長高了小半個拳頭,喜不自禁正要開口,初齡卻歪着腦袋說:“母妃,父皇回來了。”

“傻丫頭,又想父皇了?”嗣音點點女兒,抱她起來站到門前看,“父皇在哪兒呢?”

初齡見外頭只有宮女太監,果然沒有父皇的身影,不由得撅嘴:“反正,父皇就是要回來了。”又一本正經地對嗣音說,“玉鎮紙藏好了嗎?初齡每天都好好吃飯,母妃不能告訴父皇。”

嗣音親親她,嗔:“知道了,知道了。”

見女兒擡手揉眼睛,便抱着往內殿去,亦輕聲問:“困了吧,玩半天了,母妃哄你午睡好不好?”

“母妃要唱歌。”初齡抱住嗣音的脖子起膩,又戀戀不舍地看着門外,仿佛期待父皇能出現。

“唱什麽?”嗣音将小家夥按到床上,哄她睡覺都是極費功夫的事,何子衿還關照自己不要耗費心血,可天天和女兒鬥智鬥勇,嗣音覺得自己似乎反而更強壯了。

“母妃的名字。”初齡手舞足蹈扭動身體,才蓋好的小被子又纏了一身。

嗣音将她掰回去,按住了被子唬道:“老實點,不然母妃不唱。”

“哼!”初齡撅嘴,翻身朝裏頭睡,前些日子還很乖的她,近日又驕傲起來。又自從告訴她初齡這個名字的由來,而女兒反問自己的名字如何來後,她便時常纏着母親唱《子衿》。

嗣音拍拍她的屁股,湊上去親了兩下,初齡正要哼哼,耳畔母親清透的聲音響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初齡奶聲奶氣地跟唱,唱着唱着便困倦,很快沉入夢鄉。嗣音俯到女兒面前,看她睡得香甜的模樣,眉目神态都像極了彥琛,不由得勾起相思。

“都下雪了,你還不回來嗎?”

替女兒掖好被子,輕輕放下帳幔,又看了幾眼,見她睡得踏實,才安心欲離。

轉身,忽見簾幕旁站了颀長俊偉的男子身影,将她吓了一跳。可是定睛看,本因受驚突突直跳的心瞬間凝固不動,嗣音懷疑自己和女兒一樣睡着了,正在夢裏。

“怎麽?不認得自己的夫君了?”彥琛站在那裏,淡淡一笑,張開了雙手。

“是我怕他不認得自己的嬌妻。”嗣音賭氣應一句,然言罷再把持不住,一步、兩步,幾乎撲進他的懷裏。

“嗣音,朕回來了。”

“彥……唔……”

不等梁嗣音喚丈夫的名字,皇帝便用雙唇封住了她的話語,炙熱的吻幾乎讓人喘不過氣,嗣音直覺得渾身都要燃燒起來,酥酥軟軟要完全陷入了他的身體般。

“彥琛……”喘息間她到底将話說出,“我好想你。”

彥琛抱住她旋過身再吻,将長久以來的相思全化在這一吻裏,恨不得将嗣音含在口中,一生一世都不要再分離。終于松開她甜嫩的雙唇,皇帝亦道:“朕也想你,想瘋了。”

喘息急促的嗣音撲哧笑出聲,緋紅的雙頰更加嬌顏,叫彥琛愛不釋手地撫過她的肌膚,心滿意足地說:“你氣色好多了,實在好。”

嗣音嫣然,伏入他的胸懷,呢喃:“為了你,我會堅強地活着。彥琛你回來了,你到底回來了。”

忽而覺得膝下有力道在扯動彥琛的衣擺,夫妻倆低頭去看,竟是初齡從床上爬下來了,她一本正經地沖父皇說:“初齡也要親親,父皇親親。”

嗣音呀一聲驚叫,羞得脖子跟都紅,不知所措地躲到彥琛背後,皇帝倒大方得很,一邊抱起女兒一邊嗔笑:“你羞什麽?女兒都不羞!”

“父皇……”被父親抱起的初齡嗲嗲地長喚一聲,照着彥琛就親下去,一邊模仿嗣音的口吻,說,“我好想你。”

嗣音聽得更是羞澀不堪,跺腳道:“我不管了,你們父女倆都太會欺負人。”

初齡驕傲地朝嗣音做鬼臉,但很快就轉向父親,小嘴一撅皺着眉毛氣呼呼地問:“父皇去哪裏了?那麽久都不回家,好多人欺負母妃呢。”

嗣音聞聲一怔,連聲喝止了女兒。

彥琛亦瞬間收了笑容,嚴肅地看了看嗣音,轉過去重新對女兒笑:“初齡現在長大了,将來就能跟父皇一起出遠門。你心疼母妃被欺負,不怕,父皇回來了。”

“嗯!”初齡得意而驕傲,“父皇打他們的屁股,他們都不乖。”

“好!”彥琛寵溺女兒,又道,“不過初齡現在先午睡,乖乖睡醒了,父皇給你看好多東西,好不好?”

初齡點點頭,從父親懷裏爬下來,自己跑回床上,鑽入帳子裏,須臾又伸出腦袋沖父親狡黠一笑:“父皇再親親母妃哦!”

若是平日定會被女兒逗得哭笑不得,可此刻提起那些事,兩人都笑不出來了。彥琛親自過來幫女兒掖好被子塞好帳子,再轉身,嗣音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眼眸中不含任何悲戚,僅有的,是一絲淡淡的愧疚。

彥琛緩步過來,将她的手捏在掌心,“我都知道了,嗣音,你做得很好。”

嗣音欣然接受,笑言:“臣妾也覺得自己做得很好,只是總欠缺那麽一點點,但也是那麽一點點欠缺,嗣音還是嗣音,不然……也許你回來就真的不認識她了。”

“朕明白。”皇帝将她納入懷裏,低聲笑,“就這樣一直抱着你好不好?朕怎麽抱都覺得不夠。”

嗣音嗔笑:“你只是哄我,等閨女醒了,你眼裏就只有她。”

“你又吃醋。”

“怎麽辦呢,天底下只有女兒能讓我吃醋。”嗣音揚起臉來,眉目裏有淺淺得意,“我是驕傲,不是吃醋。”

彥琛細細看她,這張臉,無數次在夢裏出現,西南諸事妥當後的日子裏,思念就占據了他所有的生活,幸終于不用再思念,他心尖上的人終于安安穩穩在自己懷裏。這段日子裏他的辛苦也好,嗣音的艱難也罷,過去就都過去了。

“來,朕給你件東西。”彥琛牽了嗣音的手,帶她往外頭來,涵心殿裏所有的人都被屏退,唯有一家三口。跟着丈夫走在空蕩蕩的殿閣裏,可心卻是滿滿的。彥琛回眸見她笑得甜蜜,嗔道,“怎麽總在笑?”

“因為快活。”嗣音嬌然回答。

彥琛笑而不語,接着從案上一方小盒子裏拿出一枚镯子,嗣音入目便怔住,怎麽雙扣镯又到了皇帝手裏?

皇帝拉起嗣音的手要替她戴上,見嗣音略略一縮有抗拒之意,他正色問:“不想戴?”

“臣妾不想。”嗣音不假思索,素直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這不是臣妾的東西。”

彥琛凝視她,平靜的神情下實則是一顆無比激動的心。當十四說“她只愛你一個人,她心裏從來沒有我”時,他不是不信嗣音不信弟弟,而是不敢滿分自信。愛得太深容不得嗣音心裏有任何人,因為他也有極端自私的一面,只是從不表露罷。

皇帝也是普通男人,天下的男人都有征服欲望,不管是對女人還是金錢、事業。可江山和美人往往不能并重,但似乎他做到了。今生今世他愛的人也全心全意地愛着自己,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你不想戴,朕不勉強你,朕只是做到他所托的事。你替初齡收着,将來給她。不要不喜歡這枚雙扣镯,這是母後的東西,是母後讓我們相遇,她對我冷淡一生,卻最終親手給予我世間最珍貴的幸福。”彥琛沒有将雙扣镯套上嗣音的手,而是放在了她的手心,“等初齡嫁人時,你替她戴上。”

嗣音欣然颔首,答應了。

彥琛又問:“你不問朕如何得到這個?”

“皇上多問我的。”嗣音嬌嗔,“您想說的話,從不需要我問。”

彥琛哼哼:“朕的确把你寵壞了。”

嗣音嬌笑,拉着他再看了幾件東西,皇帝說給初齡的玩具全都送到符望閣了,嗣音便問:“在涵心殿住了好久了,臣妾早就想搬回去,皇上今天能病愈嗎?”

“自然是今日,等丫頭醒了你就抱她回去,夜裏朕過來。”彥琛道。

嗣音面色停了停,整理着他的衣襟,說:“皇上今夜去坤寧宮吧,臣妾只求您這件事。”

皇帝靜了,半晌才道:“容涵的事朕在西南就已聽說,對了,朕想知道你怎麽看。”

嗣音的手停在他的衣襟上沒有動,也不與他相對,只是答:“娘娘她愛皇上,比臣妾更深,她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用她的方式守護您和孩子。臣妾不願和她分享您的愛,可是臣妾敬重她,自知這一輩子也做不到她對皇上付出的一切。嗣音不求皇上去向娘娘施舍憐憫和虛假的愛,那是對她的侮辱,只求您不要責怪她,不要遷怒她,娘娘和我一樣,一直都記得自己最初的模樣。”

自丈夫歸來就沉浸在笑容裏的嗣音此刻落下了眼淚,只是眼淚滑過唇際時,那裏仍舊是笑容。

“我不會相讓你對我的愛,但是皇上也有責任和我們一起守護好這個大家庭,皇後也好,貴妃也好,是不是?”

彥琛竟笑了,皺眉看着她道:“許久不見你,益發厲害了,會對朕說教了?”

“那皇上聽不聽呢?”

彥琛捏捏她的臉,溫和道:“西南那邊的男人都喜歡聽妻子的話,說男人多聽妻子的話才會有福氣,朕當然也要聽嗣音的話。所以……朕知道了。”

笑中帶淚何等嬌美嗣音感覺不到,只是丈夫眼眸裏映出的那張臉,真的很幸福。

于是等不到女兒醒來,嗣音便抱着初齡回到了符望閣,淑慎得知消息從景祺軒跑來,張口就問:“父皇痊愈了?”

嗣音颔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淑慎轉身要往外跑,她追來拉住問:“去哪裏?”

“我要去問十四叔的事,母妃,其實父皇沒有生病,他到西南去了對不對?”淑慎眼眸通紅,幾欲落淚,哽咽道,“母妃,我好擔心十四叔。”

嗣音每日窩在符望閣,很久都沒有關心大女兒的事了,不由得滿心愧疚,将她摟在懷裏,“好孩子,你十四叔沒事,他沒事。”

“真的?”

“真的!”嗣音堅定,又細細看她,忽而笑起來,“好些日子不見你,我的淑慎怎麽變得這麽美了?”

“嗯?”淑慎一愣,随即臉紅,嘀嘀咕咕說,“幹嘛說這些話取笑我?”可是言語之下,滿面小女兒的嬌羞之态。

嗣音敏銳地察覺到什麽,向念珍念珠投去目光,兩人皆捂嘴而笑,淑慎轉身來瞪:“笑什麽呀?”

念珠上來咳咳兩聲道:“娘娘,奴婢替您收拾東西吧,先把小公主抱回景祺軒去。一會兒醒了認床,就不肯自己睡了。”

嗣音便道:“慎兒,你帶初齡回去,我這裏收拾好了就過來看你們。”

淑慎又瞪了念珍她們兩眼,讓奶娘抱着初齡一起回去了。前腳才走,念珠念珍就跑來将嗣音團住,“娘娘,咱們公主怕是有心上人了。”

嗣音笑出聲,連道:“她哪裏去遇見什麽心上人?你們逗我呢。”

“可是公主那天從賢王府第二天,自己在院子裏洗了一方帕子,又曬在繩子上,盯着半日直到帕子幹了才收下離去,之後奴婢們偶爾會瞧見公主對着帕子發呆呢。”念珍笑格格說,“不過奴婢們都裝不知道,怕吓着公主。”

嗣音有些不敢信,只道:“改日我問問賢王妃,你們的确不要鬧出動靜,吓着她就不好了。”

如此方散了,不時嗣音來景祺軒,抱着泓曦時淑慎也坐在一邊,似有扭捏之态,半日是嗣音先忍不住,問:“怎麽了?”

淑慎燦爛一笑:“母妃,還送初齡去護國寺過冬嗎?”

嗣音莫名覺得不安,護國寺?難道,是明源?

便先敷衍:“再議,你父皇那裏有好多事要處理呢。”

“那我能自己去嗎?”淑慎似乎糊塗了,她本就被允許去那裏的,如今倒不知怎麽乖巧起來,詢問嗣音。

“當然。”嗣音不動聲色,心裏則篤定了要去做一件事。

是日黃昏,養病許久的皇帝終于召見和郡王,泓昀見到父親喜不自禁,然想起之前那些事,還是十分愧疚。彥琛卻肯定了兒子做所的一切,“過去的都過去了,遺留下來的事朕會處理好,你做好準備,過了年朕要派你再赴西南,你若能成才,大可接替你十四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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