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賺錢最要緊】

面對父親的怒氣,褒曼雙手擱在裙兜裏,微微擡起了小臉,眼中漾着晶瑩的淚珠要墜不墜的,我見猶憐。

她朝褒正濤福了福身,輕聲慢慢的對着父親道:「爹生氣,丫丫能理解,丫丫不懂事,使的法子不對,但實在是太過于焦急,請爹爹別生丫丫的氣。」

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爹出現她眼前,她心情激越的只想不管不顧地投入他的懷裏,她有多少年沒見爹爹了,他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

褒正濤捏了捏太陽穴,看到小女兒那垂淚的小樣子,硬起來的态度馬上坍了一半。「咳,你先說說,有什麽事重要到非讓人把爹找回來不可,爹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褒姒看着自家老爹對待妹妹的态度,嘴邊噙了抹幾不可見的微笑,暗忖,這态度,妹妹應該是無事了。

只是妹妹有什麽非要爹爹回來不可的理由?是使小性子?抑或是玩笑?若是玩笑,這可開大了。

這一想,方落地的心又揣了起來。

「女兒一連三天作了惡夢,夢中爹像今日這樣去巡視治下的農田,回程時去了永平河巡視河堤,那河堤兩岸正在進行防洪、防汛工務,天黑視線不良,一個不留神從河堤的坍方處落進河裏,就、就沒回來了……」最後一句話說完,已經淚流滿面。

「夢中的事豈能作數,也值得大驚小怪的?」褒正濤有些啞然,随即不以為然了起來。

小小年紀這般迷信,如何是好!

「爹可以派人去查那河堤是不是有處坍方,若是不曾,女兒願意領罰。」看她爹一副不信的樣子,褒曼豁了出去。

褒正濤沉吟着撫了撫小胡子,瞧着女兒态度凜然堅決,清亮瑩瑩的眼神,半信半疑的叫來長随趙寶吩咐了幾句,又讓他快去快回。

趙寶不敢躊躇,腳不沾地的去了。

看見褒正濤派人去查,褒曼從壺裏倒了盞茶遞到父親面前。「爹,吃茶潤潤喉,左右閑着無事,不如女兒幫爹松泛松泛一下肩膀?」

褒正濤接過小女兒殷勤送來的茶水,一聽她要替自己搥肩,一口茶趕緊吞了下去。「小丫頭,你這是想等阿寶回來,領的罰輕一點?」

褒曼挽起袖子,站到褒正濤身後将雙手搓熱,「爹爹小瞧了我,丫丫是那種人嗎?」

随即她在褒姒皮笑肉不笑的眼眸看見很清楚的訊息:對呀,你就是這種人。

褒曼噘起嘴來,回瞋了褒姒一眼。

上輩子她為了伺候讨好靈景王沒少下功夫,還特地去研究了按摩松活的技法。女人哪,眼盲心盲的時候,只會一味讨好看上的男人,可惜,人家只把她當成雞肋。

收回遠揚的心神,她把摩擦發熱的雙掌放到父親的肩膀上,慢慢的将肌肉放松,再從肩頸按到脊椎,這才發現父親的肩膀很緊,可見累積了許多壓力和辛勞。發現到這點的她更加的用心,手法輕柔敏捷,用力速度均勻,別看捏肩是件小事,這可是用上全身了力氣,沒多久,潔白的額頭已見一層薄薄細汗。

褒姒略帶訝異的看着妹妹認真專注的态度,好像從來不認識這個人一般。

褒正濤的神情也逐漸在變,由剛開始的漫不經心到感覺到肌肉筋骨的放松,要不是刻意端正姿勢坐在椅上,這會兒應該就舒坦的睡着打鼾了。

褒曼只能看見父親的後腦杓,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刺激肌肉的時間不能過久,于是待效果差不多後便收手,探過頭來,看見褒正濤如夢初醒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要是有張床能趴着就更舒服了。」他在女兒面前一直是形象非常巨大的,這會兒覺得全身上下都像松了的螺絲那樣,沒有一處不舒坦。

「丫丫把這松頸的法子教給母親,往後爹就可以在自己院子裏享受了。」

褒正濤被她說得臉色微赧,「你這孩子,給個梯子你就爬上天了!」

「哪是,丫丫可是為爹爹的幸福着想。」她自己去洗臉架子就着銅盆淨了手,又拿白棉巾子拭幹了手,從頭到尾都自己來。

褒姒發現自己今天徹底被妹妹刷新了認知感,這真是她那個只會動口從不動手的妹妹嗎?

今兒個一層又一層的事像剝橙子,去了皮,還有膜,再去絲絡,這才發現裏頭的果肉是截然不同的。

沒等她再往深裏想,趙寶回來了,就着褒正濤的耳朵講了一會兒的悄悄話,然後眼睛也不敢往姊妹倆多瞧一眼,便忙不疊的退到院子外去了。

褒正濤聽完趙寶的回報,臉色有些凝重,擡頭對上眼睛眨也不眨凝望着他的一雙女兒。

「那永平河的确在新造的堤岸上實施河汴分流,固定河道,不意算錯泥沙排淤量,不知不覺掏空了一段地下基礎,要是人一多踩上去,後果不堪設想。」永平河的上游是汴河,銜接下來接連同安縣十二道灌溉河渠,兩條河年代久矣,就像脾氣別扭的老太婆,只要氣候稍有變化,常發生湍急沖垮農作物,要不就是上游的水改道而去,致使下游農民常因為搶水發生械鬥等流血事件。

他初上任就曾上奏朝廷,并多方籌措錢財,幸好還得到各處士紳幫助,磋磋磨磨直到數月前才得以動工。

據趙寶所報,那河堤下暗處的卵石和水泥砂漿侵蝕得厲害,沖刷出驚人的大窟窿,要不是這一查實,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要不是你提醒了爹,爹今兒個就真的回不來了。」

褒曼微微笑,柔得像輕淺的月光。「女兒不敢居功,是爹興修水利,一心想造福鄉裏,老天爺覺得像您這麽好的人就該長命百歲,這才托夢女兒來給您提個醒的。」

「你這張小嘴!」褒正濤笑了。

「既然無事,爹還得回衙門去,下回不許這樣淘氣了,有什麽事直接來向爹說知道嗎?」真是他一心為民,老天爺才透過女兒來向自己示警的嗎?

也罷,不論與否,起碼這條老命總歸是撿回來了。

這件事褒正濤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又叮囑了女兒幾句便回衙門去了。

兩人一同送走父親後,站在庭院的褒姒回過頭來問:「妹妹,你真要把松頸的法子教給母親?」

「只要母親願意學,我就教。」了了一件大事,褒曼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能留下爹爹,她們姊妹就不會再嘗到天倫夢碎的滋味,父親在,這個家就在,多美的事。

褒姒牽動了紅唇,笑得清媚嫣然。「妹妹長大,懂事了。」

「妹妹本來就懂事,只是姊姊沒發現罷了。」她把尾巴翹得半天高。

「是喲,」褒姒用青蔥般的纖指戳了下褒曼的額,溫柔和淡淡的感傷在她眼底無聲流淌。「最好是這樣。」她做了總結。

褒曼嘿嘿笑,把手勾住褒姒的胳膊,頭靠在她肩膀上,就差沒整個人都靠上去,軟綿綿的蹭了又蹭,一副小女兒愛嬌神态。

她這一蹭令褒姒清冷的面色如同霜華盡去,五官流露出如月光皎潔靜谧又柔和的光輝出來。

「有事來找姊姊說,沒事也來找我玩,知道嗎?」她兩歲時沒了母親,這個妹妹是她看大的。她想念那個小時候不管去到哪總愛牽着她裙裾的小粉團,只要她垂首就能看到一雙亮晶晶烏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自個兒,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跟前跟後還會黏着她要一起睡的妹妹有了主意,不黏人了,她們之間甚至有了距離……

幸好,這會兒感覺兩個人的心又近了。

「妹妹正想請姊姊教我刺繡,好不好呀?」兩個姊妹的個頭差不多高,只見褒曼撒嬌的偏着頭,一頭青絲如匹緞般垂在腰後,随着她搖晃褒姒的動作飄蕩着,十分美麗。

褒姒做什麽都認真,讀書是,刺繡亦然,各色絲線經由她的手到布料上,出來的花鳥枝蔓簡直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見過的人莫不愛不釋手,就連請來教授的嬷嬷都誇獎她青出于藍。

褒姒被她搖得禁不住笑,不過她也知道妹妹是個坐不住的,向來沒什麽耐性久坐,只笑笑搖頭,不置可否。

「姊姊不信妹妹?」

「怎麽想到這事?」

「成天抱着琴呀書的過日子,那些東西又不給飯吃,還是學些務實的技藝比較好。」

看樣子是真的細想過。「可不許下了兩針又喊累了。」能把她拘在府中總好過花蝴蝶似的跟着謝侍郎的女兒到處應酬交際,看着就不是回事。

「我如果喊累就是小狗。」她豎起三根指頭發誓。

褒姒捏了妹妹的翹鼻,「那就午歇後過來,那時我有閑暇,日頭也敞亮。」

姊妹倆叽叽喳喳,時不時露出銀鈴般的笑聲,伺候的茵茵和阿汝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大姑娘有多久沒這麽笑過了?茵茵想。

二姑娘和大姑娘又和好了,真好。阿汝道。

本來以前感情就不錯的兩個丫頭對視咧嘴一笑,「茵茵姊,你什麽時候做雲片酥?阿汝饞了。」

「昨日剛蒸了一鍋,還剩幾個,待會兒我讓小丫頭給你送來。」

「多謝茵茵姊。」不得不說大姑娘房裏的人都有才情,大姑娘有一手精采絕倫的繡功,茵茵姊雖然是丫頭卻善調味、善做菜,是個女易牙。

同樣是大丫頭,她會什麽?

這還真難倒了阿汝,勉為其難挑一樣長處嘛……好吧,她好吃,這也算優點對吧?

褒曼在送走姊姊後索性回房睡覺去了,她如今才十五歲,身子還在長,常常睡不夠,今日又折騰了半天,要好好補一覺。

隔沒兩天,褒曼沒等巴氏找來,就觑了機會把搥肩捏背還有穴道的手藝都說給了巴氏聽。巴氏雖然漲紅了臉,羞得想鑽地洞,但架不住想學的心,很用心的學了,不說夫妻倆感情如何加溫什麽的,能藉此與丈夫溫潤感情,總是不壞的。

她也沒好意思問褒曼一個大姑娘怎麽會懂這些,因為褒曼授課時一句都沒有歪題,那些按摩的穴位也都在上半身,歪了的,是她。

其餘時間,褒曼發現待字閨中的日子真是惬意悠閑,原來日子可以這樣過的——莳花養草,做點好吃的;在姊姊那兒繡幾針花,泡個茶或沏碗清茶;散散步,讀讀話本,睡個回籠覺,聊會兒天;甚至什麽都不要做,望着窗外的藍天發呆。

以前的她急不可耐的想往高處爬,所學、所想都是為了攀上高枝做準備,所做所為都不是為了自己,甚至只因聽說靈景王酷愛聽筝《黔中賦》和《箜篌引》,就不吃不睡把筝練好,只差沒把十指都彈廢了。

她重生回來,腦袋清楚了,沉澱下來的心空曠了許多,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上一世她強求了,用盡心機手段,結果遍體鱗傷,體無完膚,甚至喪失性命。

未穿越前她是別人眼中的老姑婆,活到三十五歲還未嫁,穿越後從死黨謝湘兒口中得知靈景王是個奇貨可居的男人,所以她就一頭熱的栽了進去。

她從未好好享受單身的樂趣,在那段「婚姻」裏又是人家的小三小四,甚至小五小六,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是靈景王第幾房妾室,那位爺過手的女人太多,多的要用畚箕去裝還裝不完,難怪他不娶正妃,正經老婆要是娶回來,為了王府門面他還能這麽玩嗎?

就算能,總要悠着點,不能撒開手的玩,那有什麽樂趣。

她是從現代過來的人,哪裏曾好好想過古代婚姻可沒辦法像現代,把離婚當飯吃那麽容易,封建社會裏,婚姻就是女人的一生。

嫁了對的人帶你上天堂,嫁到不對的人,很抱歉,苦果只能自己吞,最麻煩的是不能輕易談離。

她把人心想得太簡單,其實她也醜惡的,以為只要入了侯門就能吃香喝辣,擁有數不完的富貴榮華,哪知想端那樣的金飯碗得先練好鐵沙掌,還得百毒不侵才是。

高門大戶看起來花團錦簇,其實深似海的侯門裏頭,明槍暗箭能少嗎?她一個不懂宅鬥,不懂人心的女人跟人家發什麽瘋?

何況不管現代還是古代,婚姻都是有條件的。

古代女子為了謀一門好親事把自己弄得好像拍賣場裏的豬肉,琴棋書畫要會,風花雪月不能少,十八般武藝少學了一樣就無法見人了。

但是礙于財力懸殊,她一個小官之女又有什麽上得了臺面的才藝,因此那些年沒少讓謝湘兒和貴女圈嘲笑。

真要說會寫幾首無病呻吟的情詩,會彈幾曲老調牙的曲調就叫才情,還真是小看了男人。

要是沒有佐以美色,再多的才情就是個屁!

再說,這些才藝在真正當上主母時,可是半分都用不上。

女人一旦進了內宅就是柴米油鹽和孩子,男主外,女主內,當初拚死拚活,夙夜匪懈的織素裁衣學箜篌誦詩書,婚後這技藝只能束之高閣。

男人要小意,要溫存,要輕聲細語,幹麽回來看你這黃臉婆?一個有財有勢的男人多的是想得他青睐的女人。

其實什麽十八般武藝都是虛的,男女看對眼,就算女子真的一無是處,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就能帶過去,即便一肚子草包,人家還覺得你可愛嬌憨呢。

說來說去,女人哪,何必為了一個連是不是還在娘胎都不知的良人把自己忙成一條狗,真不值。

以前她膚淺無知,最可悲的是去做了人家的數字姨娘,那可是她現在最不齒的。

把之前的自己唾棄了一番,褒曼抛掉那些糟心事,想起這幾天姊姊對她的教導,從開始的試探到發現她真心想學刺繡,于是漸漸也要求嚴謹了起來。

姊姊無私,幾乎一股腦的想把會的技法都教給她,果然親人才是真正會對你好的人。

除了學刺繡,她還有個念頭。

重活一遍,她知道沒有錢的困境,上輩子爹不在了,母親別嫁,姊姊自顧不暇,她身邊老實說只有一點點的私房錢。

去到王府才知道沒有銀子寸步難行,要叫王府裏的下人辦事要塞錢,想吃點好的,錢先奉上!要打發人更要錢,想買通人安排機會見王爺一面,沒有銀子打通關,誰理你?

所以在王府最後那幾年,她連母親留給她的簪子都當了。

後來,那些人見她真的拿不出銀子,克扣月例、吃食、布料的事情層出不窮,乞丐起碼還有自由,她連乞丐都不如。

這些都是她當年一念之差造成的後果,怨不得別人。

最可笑的是請人出去替她當簪子也是要給錢的,不然誰願意替她辦事?

她吃足了身邊缺銀少兩無錢可使,被逼到窮途末路的苦頭。

那日她清點自己的私房,差點沒把下巴跌個粉碎。

「阿汝,我一直這麽窮嗎?」清點本錢她沒避諱自己的大丫鬟,她的錢本來就由阿汝管着,雙層的雕花匣子只有兩只珍珠簪子,珍珠比小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及一條絞絲手煉,兩對耳釘。

就這樣?

她好歹是個知縣的女兒吧?沒穿金戴銀,體己也用不着見底啊啊啊啊啊!

太震驚了,她好一會沒能回過神。

匣子底層就剩下幾個銅錢,她記得每月公中固定月初會發下月例,這銀子發下來也不過幾天,是要怎麽個花錢如流水才能只剩下這些?

阿汝欲言又止。

「停,我自己想。」她的表情就是一副「姑娘,還要婢子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嗎?」,那就不必了,本姑娘自己想。

阿汝動了動唇,慢慢的把匣子扣起來,收回立櫃的暗屜裏。

褒曼很悶,她把錢花哪去了?

托着腮,不用什麽心思也想得出來,之前為了打進謝湘兒為主的貴女圈沒少花錢,衣裳不能重複穿出門,首飾也是,為了要攀比、要跟得上時下流行風潮,為了能在那些貴女裏得到注目,自然都得花錢,為此,她沒少和姊姊母親置氣。

然後戴過一回的首飾衣裳,下回自然不能重複,那些花大錢買來的飾品又拿去熔、去當,換得的銀子自然和買賣時不能比,來來去去,她能有什麽餘錢?

十五歲的褒曼就是個月光族。

這回她要想辦法掙大錢,把她放體己的匣子裝得滿滿的,滿到溢出來為止,但是一個關在內院裏的女人能做什麽賺錢呢?這又是一個頭痛問題。

所以她必須找姊姊合計合計,看能不能商讨出什麽賺錢的法子,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

說起來慚愧,她上輩子是默默無名的服裝設計師,替一家服裝公司設計衣服,薪水加上年節獎金,每年能出國數次,一個人過得還算舒坦。

飛機失事後穿到官家,當起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官家小姐,更沒為吃穿煩惱過。

說起來,她們姊妹能過上好日子其實是托了巴氏的福,巴氏嫁妝雖然構不上什麽十裏紅妝卻也可觀,她掌家後,對她和姊姊也不小氣,該給的一樣沒少,但是多餘的還真沒有。

她心裏也明白,将來母親要是有個一男半女的,那些資源還是得留着給自己的孩子。

自己想過什麽生活,自己掙,她不眼紅別人的。

這日她帶着姊姊布下的功課去了褒姒的院子,褒姒的丫頭見二姑娘來,本欲通報裏面的,卻在她的示意下噤了聲。

褒姒的閨房不同于妹妹的江南小調風,她的屋裏有着一整面牆的書,長案上,各種素調的綢布,剪子粉筆絲線,琳琅缤紛,一個大棚擺在光線最明朗的西窗下,褒姒正埋首在繡棚上,繃子上的繡針如飛,茵茵一幹伺候的丫頭們屏氣凝神,屋裏安靜無聲。

「姊姊這是什麽針法啊,看着一層一層的好有趣。」褒曼不近不遠地瞅着,那短直針順着形的姿勢,以後針繼前針一批一批的搶上去,仕女襦裙層層疊疊的層次就活靈活現的産生了。

「吓人呢,來也不讓人知會一聲。」褒姒随手把繡針戳在綢布面上,也把指上繡圈拿下來,吩咐丫頭沏茶拿果點。

和茵茵站在一塊的丫頭叫依依,她很有眼力的出去吩咐備茶點。

其實大姑娘早知道二姑娘天天這時辰會來小葉什院,茶點什麽的早就備下了,茶是二姑娘愛喝的煙熏小種茶,點心則是白象香糕。

茵茵欲言又止,又忍了回去。

「吓到你了吧?是我不讓說的,就是想看姊姊驚吓時會是什麽樣子。」褒曼輕輕帶過,一屁股坐到褒姒身邊。

「都是大姑娘了還淘氣!」褒姒瞪了她一眼,卻一點殺傷力也無。

近來姊妹倆走得近,彷佛她印象裏那個無憂無慮的妹妹回來了,這樣的她很好,不再像大半年前心野又難溝通,姊妹倆小沖突不斷,母親也是一提到妹妹就喊頭痛。

親娘走得早,她身為長姊,責無旁貸要照顧好唯一的妹妹,妹妹好了,在天上的娘親也才能放心微笑不是?

「笑得狐貍似的,這是把功課都做好了?」掐了掐褒曼光滑水嫩的頰還不過瘾,連帶又抹了一把。

褒曼誇張的龇牙,示意沉香把她帶來的小布頭拿過來,一邊把布頭攤開遞給褒姒,一邊瞄着大棚上的青花仕女刺繡圖。

布頭是褒姒讓她熟練的各種針法,直針纏針盤針切針接針滾針和旋針,套針是蘇繡最主要的針法。

這些初學技法其實她上輩子也多少會一些,這輩子撿回來,她不介意重新溫習這些針法,基石若是沒有墊實,哪能一步步走得實在?

「轉針不露針眼,平服舒坦,針線細密,很不錯,我今天再教你一些別的……」

「姊,這一批批搶上去的針法叫什麽?」她粉紅的指腹輕點着繡棚上一身裝束着唐末的時髦半身服飾道。

「戗針法,有正反兩種針法,這是逆着勢的戗針。」

「如果有同樣的料子,剪裁成京裏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再配上姊姊新穎的刺繡,你覺得能賣錢嗎?」褒曼昂起下巴認真無比的看着褒姒,眼睛冒着星星,好像她的說法左右了某件很重要的事情般。

妹妹問得認真,褒姒也沉吟了下道:「州府流行什麽,同安縣裏不見得能跟上,我們這兒離京城千裏遠,從何得知那些名門淑女如今在流行什麽服飾?就算有管道得知,在這裏行得通嗎?」

京城仕女圈的穿著的确很有指标性,仕女圈的流行熱潮又追随着皇室那些妃子們而來。反觀像同安這些偏鄉地區,窮苦人家最緊張的只有今年的收成好壞,這攸關整年能不能吃飽肚子,肚子填飽了才能想其它,追随流行這種事,只有為數不多的富戶千金才有心思去熱衷跟随。

褒姒的顧慮完全難不倒褒曼,她可是在京城活了十幾年,即便身邊手頭不寬裕,買不了那些時新的款式樣子,卻沒少在謝湘兒身上看見那些叫人眼紅的衣裳和精雕細琢的飾品。

既然穿不上,不要緊,她畫下來。王爺不來她院子,百無聊賴的時候她就看那些花樣料子打發時間,看久了,每一種款式都熟爛于胸,就算現在立刻要她畫出來都沒問題。

「既然京裏流行什麽我們鞭長莫及,咱們就自己來創造流行!姊,你告訴我嘛,我這想法能不能賺銀子?」她可是預先知道往後十幾年的流行服裝趨勢。

褒姒足不出戶,公中發下什麽料子就裁來做,從無二話,頭上的飾品經年累月也就幾朵絹花和簪子替換。

不是巴氏克扣兩個繼女的吃穿用度,她還未過門時,褒正濤的賺錢能力真的不怎樣,不往家裏掏錢出去已經算不錯了,哪又顧得上女兒家的樣樣需求?

那時的褒姒管着銀兩,沒有誰比她更清楚家中的賬目了。

所以,她凡事緊着妹妹,自己撙節用度,即便後來巴氏帶着大批嫁妝入門,家裏開支再也不必她費心思,只是節儉習慣了沒有想到要改。

「是家裏誰短你吃穿用度?你這麽急着要銀子?」又來了!褒姒的心提了起來,毫不錯眼的看着眼前眼眸亮晶晶的褒曼。

不會安分個沒兩天又變回以前那個需款孔急,為置新衣、首飾和她翻臉的妹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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